然而，让他更感魔幻的是。

虽然不情愿，但高大可怖的怪物还是乖乖踏进了狭小的屏风内。

等医生硬着头皮跟着盲眼进了屏风内，范无咎耸耸肩朝向乔知遥：“等着也是干等，咱们去外面喝点什么不？”

“……”

手腕上盘着的触须一下子收紧，拒绝之色不言而喻，乔知遥面无表情地看他。

“行行。”

他拉了椅子坐下，屏风内偶然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乔知遥也坐了下来，主动开了话题：“把‘帐’放下来吧。”

“‘帐’，哦你说隔音的那个？没必要吧。”

“好吧。”见他执着，乔知遥扯唇，“之前在地下的时候，你让我小心W……”

欻得一下，四周飞速亮过青色的幽光，范无咎在她抖出更多不得了的事情前喊停，紧张压低声音：“停停停我的大老板，你是想害死我吗？”

“是你自己说不用的。”

“我这不是怕盲眼听不到我们说话着急吗？他那怪脾气你不了解啊？等会他着急，遭殃得可是别人。”

“为什么让我小心W市？”她没兴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扯皮：“换句话说，为什么让我小心严罗？”

“……”

片刻的沉默后，范无咎笑了：“好问题。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比较好。”

“啊。”

他好像忽然找到了切入点，扬眉：“你难道不觉得，有时候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很奇怪吗？比如，总是会有多余的声音之类的。”

多余的声音？

他在指那个最近，或者是更早之前，住进她身体里，和她有一样长相的人？

“我还挺羡慕你们这些脑子好用的人。”他直接了当，“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托生复活的事吧。”

……

当然，她知道。

她还知道和陈青不同，她完全没有过往的记忆和情感。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

他指了指她灵台的位置，语气神神叨叨：“你的身体，也带着诅咒。”

“盲眼在变成怪物后，被人驱使着上过战场。他杀死过无数的生灵，留下的尸体能把小寨天坑填平了，那些人的怨恨从来没有消散过，当时的诅咒早已和他融为一体。现在，盲眼就是一个大型的诅咒集合体。即便他将四散的灵魂储存到他最干净的眼睛里，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恶意。”

“哦。”乔知遥脸上丝毫不带震惊，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些。

“哦是什么意思？”

“早就猜到了。”

她抬了抬手，架上陈旧的报刊自动跳起来，翻开一页眼球摘除手术的病例，最终缓慢地落在她的手里。

再摆手，书刊就自己飞了回去。

“你看，正常人类，做不到吧。”

范无咎皱了一下眉，嘶声承认：“融合的速度比我想的快。”

“那么。”她收回手，很冷静，“我什么时候会变成怪物？”

范无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确定。

“为什么特意告诉我这个？”

“戒备心不用那么重。”他笑了声，“只是还一点私情。”

两人对视，乔知遥眯眼：“私情？”

“私情。”

最后，她叹了声：“阿诺知道吗？”

“你觉得我和严大人会告诉他？”

忍受了上千年的折磨，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自由，放弃了健康，倾尽出了几乎所有，最后落得一场绝望的空，正常人尚且无法接受，何况精神状态早已摇摇欲坠的阿诺。

那时候，他会变成无法挽回的，真正意义上的，天灾。

“很好。”她点点头，“别告诉他。”

屋内人已经一脸后怕地走了出来，范无咎撤掉帐，扬眉看着擦汗的医生。

“病人恢复很快。”医生尽力维持着冷静的语气，却忍不住加快语气，“我给他换上了黑色的义眼片，当然，如果想要改变颜色的话，重新配一副就好。”

天杀的，每次看到影子里那些冒出的和虫眼一样的触手他就感觉头皮发麻。

阿诺局促地走了出来，眼睛上被医生盖着一层纱布。

在乔知遥询问的眼神中，医生咳嗽一声。

“你不是说要像对待普通患者一样吗？患者术后可不能见光。”才不是他害怕看到什么意外被当场杀掉。

“总之，事情完成，我现在能去去找财部要休假了不？”

“当然当然，这是你应得的。”

范无咎最后勾了勾唇，像是对医生，又好像是对乔知遥：“放假了可以去W市看看，那可是个好地方，从前据说可是一名和严大人齐名的术士的故土。”

医生嚎了一声：“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再和这些怪异牵扯关系了。”

说完，范无咎摆摆手，两人一前一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留下一个很紧张的小怪物。

“……我把纱布摘咯？”

“嗯。”

几只触手不知觉卷到她身上，一息一动间嗅着熟悉的气息，他的声音轻得温柔，好像带着懒洋洋而纯粹的快乐。

纱布缓慢地掉在地上，在从窗户投进的细碎的光里，在逼真却无神的玻璃球面里，她好像又看到了梦里那个的执着而卑微的青年。

“会不会…很奇怪？”

青年紧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