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数以千记的触手地板里钻了出来,房间内的触须一瞬如火山里的积灰喷发而出。
那是乔知遥头一次在外面世界见识到完全体的阿诺。
漆黑绦虫如潮水,密密麻麻将房间的里包括门窗在内的一切物件悉数裹挟,变成一副扭曲诡异的画轴,核心的人形维持不住,化成虚影溃散。
空间扭曲,如同黑洞,所有的颜色被吸入其中,只剩下黑色。
而他心底的那个素来乖巧内敛的声音也不见了,就好像唯一清明的意识终于彻底散入混沌。
“…阿诺?”
[……]
“……”
声音消失了,她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具有思考的能力。
他的人形最终变成了一只巨大丑陋的肉瘤。
如同巨大的心脏,被强化的感官告诉她,地上蠕动的触手们逐渐朝着她蜂拥而至,像是蛇窝一般,似想将她吞入其中融为一体。
触手口器上下启合,发出令人牙颤的吱嘎声,像是痛苦的呻吟,也像是寻求最重要的那部分一般,向她的方向不断靠近。
心底的声音也在笑。
[看吧。他就是一个怪物。]
[不值得怜惜的怪物!]
“……”乔知遥按了一下额头,“闭嘴。”
托他这么一折腾,理性暂时占据了上分。
老鼠精的目的不明,影像是如何来的,为什么没有声音?
这里面依然留有不少疑点。
阿诺没有当时具体的记忆,老鼠精也可能抓着这点欺负他。
她不太清楚外面看起来会怎么样,但是这么大的动静,若再不想想法子,明日的新闻头条就要爆超自然现象合集。
…而且,这么来看。
他不仅没有出去的念头,而且也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
她抬起手,那些被触手卷积的东西同时从内部坍塌碎裂,一只花瓶的碎片向外扎入触手的深处,流出黑褐的血迹,可是只是几个呼吸之中,就恢复如初,两只濡湿滑腻的触手卷住了她的脚踝,柔软韧性的触感很容易让人想起某种可怖的软体生物。
“阿诺。”
“……”
他好像主动放弃了所有的意识,无论她如何呼唤也听不到熟悉的回音。
[那种毛毛雨的力量可伤不了他。]
心底的声音在窃笑。
[怎么,你舍不得吗?]
她闭了一下眼,屏息后再次抬手:“是你在舍不得。”
[我?你莫不是在说笑?]
“谁的意识我还是分得清的。别阻止我。”乔知遥冷淡地说道,“现在不是你的时间,给我滚。”
触手们似乎集体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爆裂在拦住她的触手上炸开,最核心的,如同果实一样的肉瘤发出血肉崩裂的响动。
污红的肉糜血液混杂着碎裂的瓷片飞溅在空中,肉瘤从内部被无形的力量瓦解,她往前走,触手在她身边停滞,同样被那股力量阻挠着无法前进半分。
“阿诺。”她将手放在肉瘤之上,“清醒一些。”
“……”
[……]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沉下脸,在眨眼之际,肉瘤被无形的大手撕开一个小口。
“阿诺!”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触手在与她拉扯,匍匐着缓慢地挤向她的方向,似乎依然没有放弃吞噬她的欲望。
她咬牙伸手,顺着肉瘤向里面去摸,像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外力将里面的家伙扯出来。
可是在寻觅之间,指尖却抓住了一个熟悉的硬物。
……一枚牙齿。
她之前给他的,让他躲避和严罗契约的钥匙。
就在她碰到牙齿的那一瞬间,夏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危险快进来!”
“不,等等——”
她来不及阻止夏烟,几乎是同时,无光的世界里,有一道白光急匆匆地闪过。
毫无征兆地,门在她脚下打开了。
……
乔知遥摔进鬼街的百货店里,看着屋外无脸妖鬼来来往往,一派安详,她立即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重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的位置,向下用力正要推开之时。
“你最好也冷静一下。”
夏烟连忙阻止她,心有余悸:“你也看见了,你叫不醒他。如果刚刚我再晚一步,那个怪物要连你一并吞了。”
乔知遥叹了口气,却在片刻沉默后,放下放在门把手的手,却说:“……他不会的。”
“什么?”
“他不会伤害我。那些触手不是攻击的形态。”
其实这话多少有点夏烟白帮倒忙的意味。
夏烟没生气,只是扬眉:“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我确实该冷静些,至少找对该算账的人。”乔知遥扯开一个冰冷的笑,随后啊了一下。
“对了。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如果有时间,老师您应该回去看看。”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写着地址纸条,递给她,“听说他们的房间里一直摆着您的牌位,两位老人很想您。”
她轻声,云淡风轻。
“我想,无论您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