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世界横着太多复杂而难以理解的东西,满目疮痍、充满创痛,故去的东西早已支离破碎,新生的又长在脆弱的腐木。
他只是不想做浑浑噩噩的怪物盲眼。
渴求像现在这样,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过完人世短暂的四季。
她抬了抬眼,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看出来我是真实的?”
她感觉除了第一面外,应该没露什么马脚。
这一缕意识像现实中一样闭上眼:“因为没有。”
“什么?”
“所有的场景里,没有您。”
“……”
乔知遥豁然抬眼,他带了一点很淡的笑意,却摇头:“那样的梦境,太好了。我…不配的。”
“您恨我。所以,这样就够了。”
他不要变得更加卑劣。
屋外的硕果噼噼啪啪落在地上,寒风一刮,卷着秋天的黄叶飞走了。
“您是来拿什么东西的吗?”
“嗯,我来搞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他不说话了。
哪怕控制得很好,身体也在隐约发抖:“抱歉…那天…想不起来。”
——那就在更深一点的梦里。
她应了一声:“还有一个问题,无论目的是什么,你有过杀了我的念头吗?”
他的喉咙干哑:“怎么,可能?”
“好吧。这里是内景,据说是诅咒物记忆的实质域,可以给我你过去的全部记忆吗?”
“……”
他虽然没有答应,可在短暂的一瞬,她体会到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同时出现在两种场景,她站在这间怪诞的小屋里,同时能看到成堆的书架和四散的烧焦符纸。
以及,变成两半正在被触手吞噬的老人。
显然,这里才遭遇了一场大战。
几页书被人匆匆打开,几本讲述如何诛杀妖邪,一本翻到瑰丽奇异的一页,她过去对历史兴趣很深,认得出上面的文字。
[…活死人…肉……续…]
[…魂消,咒锢……]
视线的主人好像如至宝一般抱起血泊边的那几本书,小心藏在怀里。
也是这时,她听到屋外隐约的声音。
“老祖好久都没出关了,没事吧。”
视线向外转,他走了出去。
门外是两个侍从,横眉竖眼:“卫诺?老祖可还好?”
在血幕中,厉鬼勾命,声音惨然:“李麟何在。”
“嘶……”其中一个倒吸一口寒气,下意识地,“先皇,先皇数十年前便已驾崩,老祖何故……”
“老祖可不会问这个问题。当心,他脱了咒术!”
怪物的声音恍如隔世:“…死了啊。”
“什么都没了,真是白,一干二净……”
几乎是下一瞬间,她感觉眼前的场面开始闪烁,很多碎裂的闪光点闪烁而过,眼前的场景也发生扭曲,一切的画面如同染上血气,混乱的触手扯碎了眼前所有的活人。
他当时大概率发病了。
——他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抽刀。
但他能做的,是杀死所有可能有关联的人。
“对不起……”他闭着眼,声音黯淡,“只有我。一直都找不到办法。”
迟到的屠刀染红天际,可轮到自己的那天,却犯了难。
他无法杀死自己。
因为诅咒,因为不死药,他成了永生不死的,怪物。
回忆的这一段,在虚假的房屋里,他喃喃自语,“现在这样,真好。”
忽然间,乔知遥的瞳孔稍微缩起。
血水溅在她的脸上,她视线下移,却看见一把匕首不偏不倚穿过他的胸口。
方才躺椅上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举起匕首,冷漠的眼瞳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她的脸,果然和她一模一样。
“真好……”,血液汩汩流出,他抱着她,餍足地缓慢闭眼。
“……”
乔知遥哑口无言。
是的。
他大概率是彻底疯了。
哪怕这样取乐的梦境里,哪怕只是万千意识里微不足道的一点片段,他在不断的重复着相似的死亡。
匕首被收回时,他闷哼了一声。
沾满猩红的手小心去碰她的手腕,很轻,像在碰黑暗缝隙里一道一触即散的荧光,看向眼瞳间满载着温柔与绝望。
“若您想取走任何事物,请随意。”
“我会在这里,等下一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