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它体内生机的消逝,所剩无几的干瘪生命力无法提供任何食用的欲望。
她本来想从它身边走过,可是那只若虫忽然抬起头,收敛情绪,恭顺地询问。
“你…不,您很饿吗?”
她瞥了他一眼,毫无生机的漆黑眼仁反射出半人求生的欲望。
“让我成为您的信徒。我可以为您寻找食物。”
信徒。
……
她好像也有一个信徒。
叫什么。
她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不仅仅因为她不在意他的条件与请求,更是因为又有生物闯入她的巢穴。
准确的说,是两个。
“‘满月’……被吞噬了?”
其中一个生物撕开了空间,喃喃自语着,他和下方千千万万的生物几乎没有区别,只是身上的气息混杂一些异类的味道。
她不喜欢有人闯入她的领地,不管这地方之前属于谁,现在她已经把精神力均匀地洒在四周,这就是她的地盘了。
不过她暂时没兴趣动他,因为另一个生物吸收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它有着和她一致的触须。
影子向上蔓延,构筑的生物与她有些相似,她甚至能感受到精神里的每一根触须都在和对方发生共振,她能感知到他心中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情绪。
他在茫然,在害怕,在痛苦。
那种扭曲的感觉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他身上展现,让他变成一块很看起来很美味的食物。
美味到她不想让任何生物打扰她的进食,于是触手一卷,将另外的那两只虫子裹入蚕茧的深处。
.
阿诺设想过很多,却唯独没想到如今场景。
他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异化的巨大生物坐在纯白蚕茧的正中心,她身后是被撕裂开的,已经完全干瘪下来的光蛾‘满月’。
她似乎看了过来,没有一点感情,冷漠至极。
是她吗?
祂是吗?
……
她强大的精神力缠上了自己,收紧扭动,想要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几块塞进嘴里。
……她是的。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亲近,如同发出了某种古怪的共鸣。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扯了下来,嘎吱的声音像是炖熟的鸡骨头。
不明白。
腿部像螃蟹腿一样被扭断。
为什么?
下半边身体被吞下,吸收。
是他污染了她吗?
又是他害的…吗?
短暂地清醒后是熟悉的麻木,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感觉不到,仿佛身体已经自动屏蔽了那些感觉,只是有些恍惚。
强大恐怖的精神吮吸着他的血肉,轻微的刺痛如被水蛭爬满了身体。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他将会迎来自己梦寐以求的死亡。
被她吃掉。
……
听起来如此美好。
当麻木与疼痛渐渐消解后,浑身放松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密密麻麻的宽慰和舒服包裹住了他,像是回到了出生的那一日,也像回到了某一天,她轻轻地在他耳边笑。
“怎么,你想一直这样?”
“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又想起黑暗中那个迟到的吻,想起微凉的指尖拂过发梢时的残留的触感,她握住他的手,那样柔软,轻轻松松就溜进那颗血液已经凝固干涸的心脏里。
甘甜,温柔。
“跟我走吧。”
好温暖。
他几乎就要这样闭上眼了。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地。
真的好吗?
你看看。
你又犯下了重罪,一死了之,够吗?
如从美梦中惊醒,他缓顿地睁开眼。
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
……
如果他真的死了。
一切或许都将被埋葬,像那座墓一样,千年前就被深埋在地底。
最后,在他感到厌恶的磅礴生命力飞速流逝,在只剩下一张脸,一只手和一半胸腔的时候,颤颤巍巍伸手,握住缠绕在脖颈上的精神力触手。
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但知道她听得见。
他问了一遍,气流在残余的胸膛里发出难听的震动:“您…还愿意…饶恕我的罪吗?”
[这样,可以算…还完孽债吗?]
“嗯?”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食物忽然说了话,但进食被打断,她不悦地皱了一下眉。
“什么罪?”
他重新闭上眼,半张脸上惨白的带着血的骨头如干尸般难看。
“您…又忘了。”
“忘了什么?”
他身上的那种浓郁的悲伤更加稠密,那些与她同源的触手仿佛渐渐有了知觉,像是想要推开她,可没有力气,只能软乎乎的搭在她的精神力上,变成某种欲拒还迎。
剩下的五分之一的血肉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发声器官,但是她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您要…吃掉我吗?]
无形的触手裹挟住他,冰冷表皮上似乎有鳞片一样的物质,一层又一层,如同漫无边际的潮水,不断吮吸他身上残留的力量和血肉。
“当然。你的味道很好,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气。”
[不要吃完,好不好。]
[按照您说的,我不能藏起过去的事情…]
他努力的,想出声,想告诉她他在努力地听她的话。
她也很认真:“可是我很饿。”
他声音如在呜咽:“只要…一点。”
[只要一点血肉,我就可以重新长出来。您能一直吃下去。]
[至少,不要……现在]
玻璃义眼虚无的光泽里只剩下哀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