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从解剖室里出来,又是后半夜了。燕知非披星戴月地回到家,只休息了四个多小时,就再次赶到了健身房——老于一通电话吵醒了他:两个好消息。
一是说他们昨天深夜跨省终于找买家拿到了二手市场流通出去的监控。
据说那个买家睡眼惺忪地开门发现是警察,直接吓得全醒了,再一听说可能涉及命案,吓得就直接把两套监控摄像头都上交了。
另一个好消息则是,安姐在找到另一个装修队的包工头老黄时,居然顺藤摸瓜找到了跑路的老板——他本想在隔壁市躲风声,没想到在一个按摩店里就被包工头老黄一眼认了出来:
“他背上那个纹身,之前他请我去会所时就看过一回。图案实在太好笑了啊,想不记得也难。”说完,老黄忍不住又笑了。
目前为止其实并没有人怀疑健身房老板有杀人动机,毕竟,谁会那么傻呢?杀人还把尸体藏在自己的健身房里?卷款跑路很可能也只是个常规选择,和这次的案件未必相关,但作为这个健身房的第一责任人,他这边肯定隐藏着很多线索吧。燕知非心想。
今天凌晨开始一直下雨,雨不大,可风却很大。燕知非赶到现场的时候,戴着警帽的老于已经在健身房门口等他了。
两人简短地打了个招呼,老于就开始絮絮叨叨。
“子飞刚刚说3分钟就到;但安姐那边说要先把包工头送去小惠那边,晚点到,不等她了,我抽完这根咱们再进去。
……小燕啊,你知道现在冒出来的新问题是啥嘛?”老于在健身房门口抽了口烟,清晨凛冽的寒风吹在他干燥掉皮的嘴上,吐出白气可能只有一半是烟雾。
老于又用鼻子喷了一次烟雾,皱眉指了指招牌的位置说道,“那两个安装在主出入口的监控,因为是装修开始前才让员工临时买来充数的,小惠刚发了截图给我,画质实在有点差。”
燕知非头上已经有一层密密的雨珠,他拉了拉黑色冲锋衣领口,戴上了帽子,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老板的目的只是想给装修队的工人们一点心理压力,确保没有失窃。因此只要立刻能用就行,画质什么的不那么重要。
“没事的于哥,你也知道,小惠的技术手段在咱们队里没第二个了。”燕知非以前和小惠做过大半年搭档,他对小惠的能力再熟悉不过了。
“嗯,我知道,可是也得她花功夫呀!室内其它监控都是开业后第二天才装的,据说是因为物流慢了,但后面的录像估计也没什么用。不过好在门口这两个,小惠说也就用了大半个月,员工说正式开业了就直接停掉了换了新的。
所以现在能一直把装修还没开始、最最开始的那部分调出来,小惠现在正按你说的,从18号那天开始倒着看呢。”老于深深吸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扔在地上,用沾了一层泥点子的黑皮鞋踩灭了。
老于前面说的3分钟刚过,当初负责砌墙工作的装修工人与子飞经过一夜跋涉,就赶到了现场。
一个看起来黑黑瘦瘦的小伙子在子飞打开车门后从副驾下来,手里拿着一杯凉掉的豆浆和保鲜袋装着的两个包子。小伙子看到老于和燕知非后诚惶诚恐地并拢了腿挺直了背。子飞对他说,“要不你等会儿再吃吧,怕你吐在里面了。”
小伙子听了,表情反而更加惶恐,连手都开始抖了。
燕知非和老于在一旁看着,都没说什么。就算现在尸体已经运走了,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个现场也真不适合参观。
正要进去,小雨中又开来了一辆小车。从驾驶室出来的是安姐,短短的发型现在有点乱。她打开后车门,带下来一个人。
一身貂,胸前和皮带扣都是名牌大Logo,三米开外就能闻见浓重的烟味、隔夜的烧烤和酒精味,肥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说不定掉在水里会浮起来的金链子,完全符合许多人的刻板印象。
“好家伙!小安你动作够麻利啊!”老于不由得笑眯眯地夸赞这个当年他一手带出来的后辈。这次她碰巧把这个胖老板带回来了,让他这边省却了许多功夫。
“好嘛?!好什么呀!这家伙前面在我车里可是吐了两回啊!我熬着夜开车,还得听一整晚的大呼噜!回头我可得好好把车洗洗去!”几乎48小时没睡的安姐瞪了老于一眼,一连串感叹号暴击,一点好气都没有。
几分钟后,一行人一起走进了最里面的淋浴间。健身房老板缩起头来一声不吭,跟着砌墙的小伙子一起战战兢兢地跟着子飞走在最后面。
然而土老板刚刚走到浴室门口,就开始跪地呕吐,把前一晚的烧烤又吐出来不少。
安姐相当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呕吐物,招手示意小伙子让他先进来。小伙子只能硬着头皮先走了进去。只见小伙子僵硬地挪步到残垣断壁附近大概5米左右,就停住了。
“这……这部分不是我做的!!” 黑瘦的小伙子突然伸出手指着一个地方喊道。燕知非闻言舒了口气,看来昨晚宝叔的推断得到了验证。
“这里,这里,就这里宽了一截出来,整整多了一块砖啊,你看!对吧?这得有二十多公分吧?这、这部分全都不是我做的!”小伙子这时壮起胆来走近砖墙侧面,双手拼命比划着,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个现场勘察员走了过来,把小伙子指着的位置都做了一遍详细记录。
这时老于收到了小惠发来的信息:她从包工头老黄那边的手机聊天记录中调取出来了装修设计图和耗材购买清单。燕知非凑过去和老于一起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仔细看着。
没错,隔断墙比设计的宽了差不多一脚长,看来这个小伙子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