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井巷中新开张的木梳店,叫做寇老娘木梳店。
此时张妈与何乐在巷口就听见正在放鞭炮,远远望去,店门口人头攒动。
张妈隐约能看到门匾上的大红绸子,很有些激动,她赶紧抱起何乐从人群中一直挤到了最前。
寇老娘木梳店请来的助兴舞狮表演,张妈看得目不转睛。她却不知道怀中的何乐一点兴趣也没有。
从何悲提议让张妈带她去大井巷开始,何乐心里就一直在盘算,怎么才能从大井巷溜到李家的现场去。
找到李家倒是一点不难。
之前何悲早已把大致的路线告诉了她。况且这么一件死了人的大案,不少路人也会过去围观。她只要跟着就好。
但关键是怎么才能说服张妈带她过去,现在她不可能单独出行。因此她在出门前等张妈换衣服时,跑回屋中拿了个小物件悄悄藏在荷包中,掖进了里衣。
好容易等到各种表演结束,何乐还是只能乖乖让张妈牵着,踩过那些鞭炮的残纸,被人潮裹挟着进了新开张的木梳店。
人挤人。张妈怕她被踩着,又将她抱起来。
黄杨木雕花梳。
紫油梨老料木梳。
香气怡人的檀木梳。
张妈看得眼睛都亮了。
但她一件也买不起,也就看看。顶多拿过来爱惜地摸摸,又还回去。
此时,何乐突然神秘地从怀中的荷包里摸出一件什么,塞到张妈手里。
何乐奶声奶气地说,“奶姆,这个是我给你做的。你拿好。”
张妈抬手一看,是一把小木梳。
虽然手工稚嫩,可是不但打磨得像模像样,摸着也光滑。
估计是用磨石磨了好久吧。张妈想。
“奶姆你闻闻,我用桂花油都刷了一遍,好香的。”何乐微笑的小脸在张妈眼里看来简直可爱至极。
原来……她让哥哥帮她带的毛笔,是用来做这个啊……张妈看着手中的木梳,突然心头一阵暖意。这个小囡真是贴心棉袄。
要知道,家里那瓶桂花头油,这么多年就一直摆在梳妆案台上。张妈做卫生时也会顺带擦一下,每次都会想,等着晓荷长大了,就将亲生母的遗物传给她用。
张妈把小木梳放进自己怀中收好,抱着何乐走出了木梳店。
“走,奶姆带你去买糖葫芦!”
“不要啦,我如今前面牙齿掉了,不能吃糖葫芦。”
“啊、那……”
“奶姆带我去看看爹好不好?又不远。”何乐小声求张妈,“我好想知道爹平时都是怎么办公差的……以前他去的地方都远,刚巧这次这么近。好不容易有机会……”
“可是……奶姆实在不晓得老爷如今在哪哦……”
“没事,何仵作讲了,就是大井巷上开剪刀铺的李掌柜家,我们问问就晓得。”
辰时末了,一老一小走了没多久,果然就看见一个宅子前围了许多人。
李家不大,但院墙有点高,不少绿竹露出墙头,斜倚着砖墙。估计是既为遮荫又兼备防盗。
就在她们刚走到门前时,一身青衣的何仵作就像有心电感应一般地出现了。
“王捕快,张妈带晓荷也过来了。”何悲朝着院子里喊了句。
“……”王正裘拨开人群,从门内出来。看着张妈怯怯地拉着星星眼的小女儿,他一张黑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晓荷讲,她就想看看老爷怎样办……”张妈开口小声道。
“……算了,来都来了。”王正裘打断张妈的解释,他挥了挥手。他想,反正尸体昨夜也都运到衙门去了,现在的李家倒也没什么不能让小孩看的。
王正裘知道女儿自小聪敏过人,但可惜是个女儿身。相比之下,儿子王燧仑虽然不算愚钝,但论才情也好,胆识也好,各方面似乎也就是普通。
可惜是个女儿身啊……王正裘这些年再未考虑过续弦,至今他依然时常梦见亡妻。每每在书斋中夜读,他也时常会提笔写下给亡妻的信,然后默默烧掉。
昨晚天黑,虽然王正裘跟何悲打着灯笼在屋内反复查看,但终是不如白天查看的效果好。
还好今日雨过天晴,在这个春雨连绵的季节里算是少有的晴天。
王正裘将张妈与女儿领进院子,嘱咐只能跟着他四处看,不许动任何物件。
张妈牵着何乐,两人鸡啄米似的点头。
张妈其实很紧张,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来这些出过人命的地方。看热闹也要有个讲究啊。
何乐却是异常兴奋,她终于能实地接近父亲的工作了。要知道,即使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也要一百年后才出生呢!
何乐抓紧机会,赶紧把周遭环境看了一遍。
院子不大,周围都是高墙,院内是简简单单的青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