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两下……
观微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他更加小心翼翼道:“那知县在从前乱世之中,其实就是个占山为王的兵匪,后来朝廷招安,才得了这么个官职。国朝初定之时,各地仍然偶有骚乱,顾姑娘所在的江南,亦不太平。”
“顾家是旧朝的织造商,后生意逐渐越做越大,成了当地的大户。那知县便几次三番宴请顾老爷,要顾家每年三成利润。顾老爷给了。但顾家铺头每日风波仍然不断,常有人吵闹寻衅滋事,这群人里,那魏涑便是带头的。”
“魏涑当年不过十二岁,但已颇具有狠辣之风。他派了几个地痞流氓在顾家每一间铺头门口蹲着,将客人吓走,再替那县令以低价收购顾家的铺头。一来二去,顾家不得已转让数家店铺给魏涑。”
“顾家能在江南屹立不倒良久,必定有些本事,怎么会轻易被拿捏?”周怀晏问出关键。
观微答道:“顾家原本是与江南每一位县令结盟,若银钱不行,便结亲。顾家老爷在顾姑娘五岁时‘撞名’认了周家旁系女儿,如今的谢家尚书夫人做干娘,恐怕打得也是这个主意。毕竟……江南富裕之地,知县向来都是由我周家儿郎担任。后来……”
“呵。”周怀晏竟冷哼了一声。
观微不知道这声冷哼究竟是何意。
是因为听到原本属于周家的知县之位被现在的圣上给了山匪而不满?还是不满顾姑娘原来有可能嫁入周家旁支?
抑或是……
观微不敢深想,只继续汇报调查来的情报:“魏涑与当地另外一伙豪强发生冲突,被对方打得浑身是伤,扔在街上,恰逢顾姑娘经过,将其救起,于家中悉心照料数日。魏涑伤好之后,两家便常走动。探子汇报,顾家积年老仆曾见两家相互交换信物。”
“另外,探子汇报,顾家曾经在江南江北交界之处,发现铁矿。”
周怀晏轻叩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了。
半晌,观微才听见他说:“备车,去顾家在城中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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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居不易,做生意同样不容易。
因此,顾家百般谨慎,只在京城开了三家店铺:布庄、书屋、金银首饰铺。
布庄是顾家的祖业,况且江南那边的时兴料子在京城十分畅销,顾家是占尽天时地利。
书屋是自本朝科举制改革以来,顾家开始的新生意,且这生意必须自京城往外。
而金银首饰铺,便是顾老爷为顾盼北上准备的。
顾盼是女子,女子之间的交往,多在衣服首饰这些铺头里。
本来没想着挣钱,却不料顾盼人生的漂亮,眼光也好,对首饰颇有心得,每每让工匠打出来的首饰都十分受欢迎。
顾盼一边看账本一边想着还有几套头面,她可以等会儿画了出来让工匠赶紧制作。未来三个月,可是有不少的游船会、诗会,各家小姐们可不得争奇斗艳一番?
顾盼想得入神,没注意崔衡已经到她身后,便拿起纸笔开始画头面。
崔衡见女子戴的头面自是千种万种,但画头面却还是第一回,不由也来了些兴趣,安安静静在她身后看她画。
顾盼这次画的是一幅嵌红宝石仿石榴金头面,下个月是干娘的寿礼,她肯定喜欢。
崔衡见顾盼画得过于华丽,不由出声道:“女子首饰,意在点睛。何必如此繁复?”
顾盼一惊,忙起声向崔衡行礼。
崔衡见吓了顾盼一跳,心下也有几分抱歉,回礼道:“是在下惊扰盼儿姑娘了,实在抱歉。”
顾盼自然说无事。
崔衡又道:“只是刚刚看顾姑娘画的头面,实在太过华丽,宝石与黄金相互争抢,实在不美,故忍不住出声,恐暴殄天物,还望姑娘海涵。”
顾盼心里忍不住嘀咕:干娘就喜欢这些华贵之物,况且女子的首饰,自然是女子知道怎样好看,难道他还能比自己更懂首饰不成?再说,这首饰本就是做了拿出来或送人或出售的,若是不够华贵,如何折成个好价钱?
于是顾盼将首饰图纸一折,顺手放进袖口,打算稍后让掌柜的还是给她做出来,嘴上却道:“多谢崔公子指点。公子怎么来了?”
被顾盼一岔开,崔衡也不纠结首饰一事,也装做不知是顾盼让他来的,只道:“家中小妹素爱这些,于是想着来买一首饰送她,可否请顾姑娘代为挑选?”
顾盼自然也借坡下驴,将人带去铺子前面仔细挑选。
崔衡一会儿拿出这个发钗,一会儿又拿出那个步摇在顾盼头上比来比去。
他发现顾盼是真的好看,金银宝石在她身边都黯然失色的好看。
崔衡不禁有些发愣。
顾盼见崔衡比划半天连她一根头发丝儿也没碰到,不禁决定自己来推动一下,便拿起一幅耳环给崔衡:“崔公子,这幅耳环令妹可会喜欢?”
崔衡拿起下意识地在顾盼耳朵上一比,他常年握笔的手指已有薄茧,轻轻划过顾盼的耳珠,带来一阵战栗。
两人皆是一愣。
而后又都脸都涨得通红,不由自主地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真是郎才女貌啊。
谁也没有看到,铺子外的周怀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