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阵阵,蛙声连连。
转眼便已是盛夏。
外面天光正盛,草长莺飞,顾盼却怏怏地窝在自己寄居在谢府的客房中。
自金明池边晕倒,如今已有一旬光景。
顾盼之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连女学那边也告假不去。
翠蕊和银袖担忧地看着顾盼,姑娘又在出神了。
“姑娘,崔三公子身边的端行又在门口守着,说是崔三公子等着见姑娘一面呢。”银袖忍不住道。
“不见。”
可惜,事与愿违。
“愉周……”谢二夫人未到,声先到,“看看谁来看你了。”
顾盼强撑着坐起来,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除了谢二夫人,另一人竟然是崔老夫人,后面还跟着崔尚宫。
“给崔尚宫问好,给干娘问好,给崔老夫人问好。”
说着便挣扎着要下床,崔尚宫一把把她按住道:“你既病了,也不讲究那些个虚礼了。”
顾盼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眼,也没再坚持。
“璟柔,祐贞,你们俩先出去,我有话与顾姑娘说。”崔老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谢二夫人与崔祐贞对视一眼,两人俱都有些担忧。
“是。”但崔老夫人已经开口,她们也不好反驳。
见人都出去了,整间房里只剩下顾盼和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浑浊的双眼迸发出精光,她毫不留情地说:“顾盼,顾瑜周,你到底怎么蛊惑我的孙儿了?”
顾盼一双美目此刻满是疑惑,仿佛她丝毫不知道崔老夫人在说什么。
“你少在这给我扮柔弱、装可怜,自从那天赛龙舟之后,衡儿便魂不守舍。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小厮天天在这谢府门前候着,只为了能够见你一面!”
“他是将来在顶立崔氏一族门梁的人,而崔家的冢妇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商户女能够担得起的。”
“行了,我也不管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休要再打他的主意,否则,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
“呵。哈哈哈……”顾盼却突然笑了,笑得癫狂、笑得仿佛摄人心魄的鬼魅。
“你笑什么!”崔老夫人气急,厉声叱道。
“金明池上,我生死一线。如今我只当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连死也不怕了,还怕你有什么好不客气的呢?”
崔老夫人见顾盼这幅模样,不由冷嗤一声,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进来。”
崔老夫人一声令下,顾盼内室的门一下子打开,就好像门后的那个人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一样。
那个人的身影甫一出现,顾盼就灵敏地感觉到熟悉。
“哒——”
“哒——”
“哒——”
他每朝自己走一步,顾盼的心就像被一双大手捏紧一分。
“我答应你!让他出去我就答应你!”顾盼突然坐起,抓住崔老夫人的手,眼睛里全是泪花地恳求道。
崔老夫人眼睛里闪过不屑与轻蔑,却还是出声:“你先退下吧。”
后面的人却仿佛没听到一般。
一步一步,仍旧朝着顾盼前进。
崔老夫人面容本就威严,又久居高位,多少年没有人忤逆过她,眼前的顾盼算是一个,没想到后面竟还有一个。
她眉头中间的八字纹纹路加深,转过头道:“叫你退下!没听到吗?”
却在转过头的一瞬间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子——
魏涑。
眉眼阴鸷,自额头蜿蜒自眼角的疤痕似乎在对她无声的怒吼。
穷凶极恶的赌徒才会有的那种眼神,一寸一寸地全部落在顾盼身上。
就连崔老夫人也被震住了。
她本来有些不喜,但见那顾盼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又对此感到满意。
就该如此。
眼看着魏涑对顾盼步步紧逼,崔老夫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也没有再追究魏涑,反而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盼和魏涑两个人。
“你别再过来了。”顾盼已经冷静下来,看也不看魏涑,冷冷地道。
魏涑本来有滔天的怒火,脸上的疤痕任谁看了也不会是乖乖听话的人。
可顾盼话音刚落,他竟真的依她所言停了下来,停在离她床头三步的距离,再也没动。
魏涑步子虽然停了,眼睛却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距她将他支走,离开他,孤身北上,已经一年又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