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晏不明白,他只是对泰安略施小戒,顾盼有什么不满意的?
两人正僵持间,马车停了下来,观微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世子,京华楼到了。”
顾盼待周怀晏下车,便也紧随其后。
银袖正欲上前将顾盼扶下来,观微却悄无声息地将她挡住。
银袖不明观微是个什么意思,后者给她使了个眼神,她朝马车那边看过去,她家姑娘的面前竟是那怀晏世子伸出的手。
此时周怀晏便站在马车下,织金云缎下骨节修长的手就这样摆在顾盼面前,顾盼有些吃惊,抬头去看,周怀晏的眼睛好像海水一样深不可测。
顾盼本能地想要逃离,却生生被自己给拉了回来,将手轻轻搭在了周怀晏的手上。
她现在还不能恼了她。
触手,周怀晏的手微凉,掌中略有薄茧,摸起来硬硬的。
很快顾盼便松开了。
周怀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抬脚进了京华楼。
京华楼的老板名叫袁武,他早在门口候着了,只是看自家世子特别有兴致,他不敢上前打扰。
如今世子忙完了,他连忙上前赔笑道:“世子,您来了!”
忙将周怀晏引入内室。
周怀晏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老五在外面久了,倒是真像个商人了,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
顾盼心中一动,看来这老板并不是真正的商人,而是周怀晏的手下。
袁武脸上的笑一下子便消失了,他立刻跪地,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严肃,又看了一眼顾盼,“世子,袁武知罪。”
看来顾盼在,袁武心中仍然不敢放下警惕。
周怀晏却道:“无妨,以后她便来主管京城暗网之事。”
袁武原本跪在地上,目光落在地面上,闻言猛地抬起头,精明的目光射向顾盼,像猛兽一般。
他原本以为,似顾盼这般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定会害怕得退缩,却没想到她淡然地承接了他的眼神,并不以为意。
就像上位者对下位者那般。
袁武心中一凛,不敢大意,又去仔仔细细地观察顾盼。
袁武今年三十又五,见过的人没有万数,也有八千,仍由他怎么看,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都不像是能接管京城暗网的人。
恐怕是世子有意于人家,便将这暗网当做好玩的物什想要博美人一笑罢。
袁武撇了撇嘴,周幽王与褒姒的故事真是哪哪儿都有呢,只是千万别来祸害他老袁的这一亩三分地!
想通这点,袁武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事物的本质。
他继续摆上八面玲珑的笑容,对周怀晏道:“世子,如今京华楼每日约接待二百三十人左右,其中平民约一百人、官员约一百二十人、皇亲贵胄约十人。共整理各类消息千余件。”
周怀晏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顾盼,顾盼知道,这就相当于掌柜的面试伙计,得要看看伙计的真本领。
顾盼便开口问道:“袁掌柜,你这人数是如何确定的?”
袁武道:“是按照世子的吩咐计算的。”
又问:“千余件消息中,如何分门别类?”
袁武道:“按照世子的吩咐,依照京师与地方的消息分类后,再呈给世子。”
周怀晏饶有兴致地看着。
顾盼又问:“京华楼的账簿可否一观?”
袁武小心地觑了一眼周怀晏的脸色,后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虽只一眼,袁武的后背却莫名紧了一下,他收起那些小心思,道:“自然是可以的,请姑娘稍候。”
“明知世子今日要来,袁掌柜却连账本也没准备好吗?这岂不是对世子的大不敬?!”顾盼厉声道。
原本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突然出招,还扯出了周怀晏这面虎旗,打了袁武一个猝不及防。
本想拖一拖,杀一杀顾盼锐气的袁武一愣,额头上的汗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周怀晏可还就坐在上面呢!
他只好回道:“顾姑娘说笑了,自然是准备好了的。”
说罢,便叫伙计将账本呈上。
顾盼自小要说看得最多的,便是账本,她几乎是闲庭信步般地走向账本,随意地拿起一本翻阅起来,速度之快,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能从中读出什么来。
袁武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看周怀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盼看,那眼神像是在发光。
顾盼此时已将手中的账本合上,她闭上眼睛,似乎正在回忆,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在周怀晏的心里扇起一阵风。
他喜欢她这样聪慧灵敏的模样。
这个念头在周怀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自幼年起,自己何曾喜欢过什么东西如此?
这种感觉,令周怀晏感到危险又着迷。
他不由眯了眯眼,想要往前将顾盼看得更仔细些,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而此时顾盼已经开口:“袁掌柜将京华楼经营得很是不错,一月的流水乃是两千八百四十六两三钱,除去每日菜品的采买、伙计、厨师的工钱等,净利润应是有一千四百三十七两六钱。倒是很可观。”
说到这里,袁武德腰杆不由得挺得直直的。
想他老袁一介武夫,本是在世子手下管着消息网的,能将这酒楼管理好,还有这么多盈利,他一向是颇为自豪的。
“可是……”顾盼似乎有点为难地道。
周怀晏绕有兴致,“愉周,但说无妨。”
顾盼此时满脑子都是账本上的数字,完全没有注意到:
周怀晏叫她,愉周。
于是从这一刻起,便再也分不清,是她进了他的网,还是他上了她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