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霁当年顺利参加了前五门考试,都正常发挥,没有失误。
但他在去参加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不仅手臂骨折受伤无法正常考试,也错过了考试时间。
事后,作案人被抓捕归案还拒不认错,振臂高呼爱国。
原来是他父亲同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为了争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恶意抹黑徐雁回去世多年的妻子江知春,散布她叛国的不实谣言,企图影响徐雁回的政审。
部分不理智的爱国者人肉出了江知春的儿子徐霁的信息,策划了此次行动。
“没事啊,小徐同志,咱实力摆那儿呢。今年考和明年考都一样。”谢明颂想拍拍他的肩,但看着他那被石膏固定的手臂,手在半空中愣了愣,又收了回去,装酷地撩了一把头发,“等你手好了,你颂哥带你放肆地浪去!”
“我明明只差一门就考完了。”徐霁望着窗外,“我妈她一辈子都献给了科研,那么年轻就因为核辐射去世了。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们怎么忍心拿她做文章的啊。我妈她在天上听见了那些言论该有多难过啊。”
徐霁关于母亲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因为江知春去世那年,他才三岁。
但江知春临走时留下了十五封信,从他三岁到十八岁,每年生日外公会交给徐霁一封。
她说她遗憾不能陪伴徐霁长大,于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参与他的一小部分人生。
家里的相框也放满了江知春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温柔、漂亮。
徐霁从小就很想让妈妈从照片里走出来,抱抱他。曾无数次为此为难外公。
可是他越长大就越明白这不可能,于是渐渐地不再提出那些为难外公的请求。
只是会在深夜里抱着妈妈的照片和她说悄悄话。
“江阿姨是七一勋章的获得者,为科研事业鞠躬尽瘁的,国家肯定会还她一个公道的。”谢明颂安慰道,“清者自清。”
“哟,小谢来了啊。”
谢明颂看见老人提着开水壶和一盆桐花馥站在门口,主动上前帮忙。
“外公,我来提就行了。”
外公也没跟谢明颂客气,直接让他提着了。
他外公是退休的高中语文教师,退休后在家里养花、写诗、练书法,是个很浪漫的人。
受外公影响,徐霁从小便对文学展现了极大的兴趣。他后来的创作之路,也离不开外公的鼓励与陪伴。
“来,小谢,把我的花给我。”外公接过那盆桐花馥,放在了徐霁床头,“闻着花香,我们小霁心情会愉悦一些。怎么样,小霁,喜欢吗?”
徐霁此刻并没有心情欣赏花,但是他不忍心让外公难过,于是努力作出开心的样子,说:“我很喜欢。”
“外公,我复读的事您安排了吗?”徐霁问。
“安排好了。”外公了解他的脾气,却又担心他的身体,“要不等身体再养养?”
“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谢明颂帮腔道。
“太晚回学校会落太多课,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可以回学校的。”
于是当天下午他就回到了学校进入复读状态。
这是徐霁没用过的新教材,这个班的复习进度也已经过半,所以徐霁学起来有些吃力。
江知春的事迟迟未被澄清,徐霁作为一个本就和大家不熟的复读生,又背了卖国贼的儿子这样一顶帽子,在班里被同学排挤、孤立,甚至有的同学仗着他的手打了石膏不能还手,会对他做一些很过分的事。
徐霁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很压抑,有时候站在窗边,他想,不如跳下去算了。
但是他怕外公为此难过,所以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转身回教室写题。
毕竟当年母亲去世时,是徐霁记忆中要强的外公唯一一次落泪,而他那时分明不是该记事的年龄。
可是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负面情绪无法排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转机出现在八月二十九日的下午。
雨刚止,天始晴,空气里还蕴着水汽,和青草、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香甜又清新。
蝉在它所剩无多的日子里尽情歌唱,嘹亮、高亢。
徐霁却在想,它的生命就要随着夏日的谢幕而消散了,在生命的末途,蝉这样卖命的歌唱,还有意义吗?
那天徐霁又一次萌生了轻生的念头,坐在通往操场的百步梯上,惋惜着一片枯叶的凋零。
有个少年走近,蹲下身,颇不好意思地开口:“同学,可以请问一下礼堂怎么走吗?”
徐霁拿开障目的枯叶,愣了愣。
——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
“你在问我吗?”因为疫情防控的缘故,他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噙泪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拿掉枯叶时,一滴泪正好从眼角滑落。
少年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不然呢?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他很自然地在徐霁的身旁坐下,“我叫夏炽,是这届新生,学长,你呢?”
徐霁用余光瞥见了他白衬衫上别的名札,上面写着“夏炽”两个字。
原来是这两个字,和他本人很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