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杰克故意的示好,也是他在防止金被人挖走。
所以,杰克觊觎他什么呢,如果是架打得好,那倒有点儿说服力哦。
鹿的目光在金微微隆起的两块胸肌和随着他动作而肌肉自然拱起的胳膊上,逡巡。
“算是吧。”金模模糊糊地回答,为了躲避她过于热烈的视线,他端起碗,埋头,几乎盖住整张脸,努力喝下面汤。
然而下一秒,她站起来,赤着脚,越过沙发、矮凳等诸多家具的障碍,轻盈地跳跃到他的身边,拉过一张椅子,盘腿坐在他身侧,打量他的侧脸。
“所以,你为什么要拉车呢,选择那么多,无论是开船、当导游,还是做维修工,再不济还能跟着杰克混——顺便说一句,这个选择没什么前途,但你为什么都不选呢?”
“拉车不好吗?”金放下碗,碗底干干净净,只剩一点配料和油花,他扭头,深深注视着鹿:“我觉得拉车很快乐。”
快乐。
鹿愣住。她从未想过这个回答。
她从出生起,就被告知了人生每个阶段必须达成的目标,她像升级打怪一样一个个努力去够,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完成,否则她的人生就会一败涂地、坠落深渊。
即使她已经永远摆脱了那个人的控制,然而自小烙下的印记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哪怕独自在海外的岛屿上居住,无人牵制她,她也总想要干出点成绩,开民宿、与飞车党合作……仿佛不弄出点动静,就是浪费生命。
对于这种可怕的惯性,她努力对抗过了,她修改了民宿的定位,尽力让自己轻松。可是脑子仍忍不住要转,那个杰克一走进她的地盘,她就已经想好了以后怎么插手他的生意的一二三四招。
快乐?
她快乐吗?
她好像从没有单纯因为快乐而去做某件事。她游览全岛,是为了能找到那个人,顺便可以更好地给游客做导游;她品尝岛上美食,是为了找到一个好厨师,顺便还能给游客推荐,就连看鲸鱼,她都要努力学习驾驶游艇!她喜欢做一举多得的事情,因为有效率。
可是,效率,要来有什么用呢?
金的眼睛真好看,有可爱的卧蚕,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妖媚,中正平和,明亮清澈。
鹿仰头,捂住自己的眼睛,忽然间,“哇”的一声哭出来。
金的手一抖、脚一滑,整个人差点儿从椅子后翻出去。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自己弄哭,他说了什么令她生气的话啊,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我……”他匆匆把膝头毛巾递给她,手忙脚乱找纸巾,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
“不干你事,呜呜,呜呜呜呜!”她哭得更伤心了,惹得清洁阿姨、前台和厨师都纷纷跑出来看。
“别管我!呜呜呜!”鹿用毛巾捂着脸,把他们都轰走,这些人都用指责的眼神看着金。金应该庆幸达利出岛采购去了,不然达利第一个饶不了他。
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真想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可是又不敢,两只手围着她收收放放,那颤抖的动作,仿佛一个帕金森患者。
好在鹿收得很快,她用力那毛巾擦了一下鼻涕,露出红红的眼睛和鼻头,看了一眼毛巾:“这是我买的。”
金顿时很紧张:“嗯,上次,你给我的。”
“这都很旧了,我再给你一条新的。”她哑着哭过的嗓子,情绪稳定,起身要去给他拿新毛巾,仿佛刚刚的嚎啕大哭是一场幻觉,让人怀疑她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用,这条就很好,用惯了。”金连忙要从她手里抢回来,被她一把拽紧,这会儿是她有点不好意思:“脏了。”
“洗洗就行!”
他真节省!“那,我喊人给你洗洗,你晚点来拿吧。”鹿把一条新毛巾递给他,“这个将就用一天。”
金犹疑着接过,不忘嘱咐:“别弄错了。”
真是的,这条毛巾有什么特别的吗?鹿从前台拿了一个蓝色的小鲸鱼刺绣贴,是游客可以拿走的那种小礼品,用夹子卡在毛巾上:“我一会让阿姨洗干净再熨烫一只小鲸鱼上去,就不会弄错了,这样总可以吧?”
“太好了!”金高兴地露出八颗白牙,傻兮兮地笑,“谢谢!”
鹿眨巴眨巴眼,她发现自己果然不能理解大狗狗的快乐。
不过算了,本来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就不相通,他的快乐和她的快乐又怎么会一样?
她转念很快,如果自己能从一件事情中获得成就感,那就是快乐,何必在乎是不是目标感太重呢?本来她就是闲不住嘛,非要她天天摸鱼发懒筋,那才不快乐呢!
她终于不再追问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工作,金松了一口气,忐忑了很久,终于在出门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呀,你很好,帮我理清楚了一些问题。”鹿笑眯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要送他离开。
我很好?
她说我很好?
鹿的一句无心夸赞,令金的心一下子炸开了花,脑子瞬间晕乎乎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院子。
他行不行呀?望着同手同脚走出去的少年,鹿有点儿担心地踮起脚,努力望得远一点,看他机械地拉起车杆跑走,神情恍惚,真怕他不小心被蹿出来的机动车给撞了。
什么东西让他突然大受震撼,是她说错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