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澄想了想，他这个姿势确实不舒服，于是从善如流地把头放到了祁言大腿上，心里觉得有点儿奇怪，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反而觉得很是满足。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时亮时暗，让叶沉澄看不清祁言的眼睛。祁言拿起罐子又灌了几口啤酒，然后也不再捏肩了，反而梳理起叶沉澄的头发来。叶沉澄觉得今天的祁言有点儿不大对劲，沉寂得和以往都不一样，似乎是受了很大刺激，又似乎只是找个地方休憩一下，这个地方有令他感到安心的气息，让他远离痛苦。这样的祁言有点儿陌生，也有点儿吓人。

半响，祁言开口了。“这是我第一部作品，大学的毕业作品。”

叶沉澄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进门刚一眼就认出了电视上在播的碟片是祁言的处女作。

“大学填报学校志愿的时候，我瞒着家里人填报了中戏的导演系，我爷爷满心以为我填的是B大的光华管理。我的分数只差一两分，老爷子连上下关系都打点好了，却收到了一张中戏的录取通知书，这才知道，我不仅瞒着他报了中戏，还瞒着他过了艺考。”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枉他掌握华耀大权，却被我父亲、母亲联手瞒得死死的，这出戏做的太好了。”

“你能想象到接下来的争吵吧。我也挺愧疚的，老爷子一心想让我进公司，我却一定要去当导演，但他最终拗不过我，况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我一心想要向老爷子证明我自己，我可以的，我的选择没有错，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剪片子剪到凌晨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跟着前辈东奔西跑拍东西，有一次去西藏墨脱，那时候墨脱还没通车，差点儿连人带器材一起摔下去。”

祁言的声音漠然，手上动作却很温柔，他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在讲述一件最愉快的回忆。

“拍毕业作品的时候我想拍这样一个题材，很难，导师跟我说这个题材非常小众而且不讨巧，既然我坚持，他建议我去找这一行的人来拍。于是我去各个酒吧、夜总会寻找适合的并且愿意来拍的人。”

不用祁言再说叶沉澄也能想到他那是的艰难。以祁言的心性，既然决心在老爷子面前做出点成绩来，一定不会依靠祁家的力量。说服一个小姐站到镜头低下讲述自己的生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祁言也不讲自己的辛苦，只淡淡地说道：“最后我的毕业作品很成功，甚至还得了几个奖。我把这些成果给老爷子看，我那时心里很欢喜的。”

“然后呢？”叶沉澄忍不住问道，心里也知道估计不会是个欢喜结局。

“然后老爷子说，既然我想要当导演，我得证明我拍出来的东西有市场，才算是证明了自己。他说如果我的东西能有市场，证明有商业价值，他就再也不提让我接替公司的话，甚至答应全力助我，给我华耀最好的资源和人力，拍所有想拍的东西。”

“现在想来，那实际上就是老爷子为了断绝我念想提出的，他不让华耀给我资源，我就只能是个最普通的新人，普通到甚至连我的师兄师姐都不愿意得罪祁家来帮我。”祁言的呼吸似乎有点儿错乱，摁住叶沉澄肩膀的手也有点儿颤抖。半响他继续说道：“然而我偏偏不服气，我哄了我的几个朋友一起投资，都是些富二代，很容易就凑足了一笔资金。我和戎城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那时候在圈子里已经渐渐混开了，把他拉了进来，又靠着他的人脉搞定了演员，最终磕磕盼盼，把剧拍下来了。”

“但是过不了审核，也就上不了电台。老爷子是怎么也不肯帮我的，我那时才觉得有点儿慌神。”

“但是我母亲愿意帮我，虽然也不是安了什么好心，但至少让我的剧上了电视。”

“什么叫没安了好心？你母亲支持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祁言似乎笑了起来，笑声低低的，叶沉澄只能从他微微颤抖的腿部发觉到他在笑。祁言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叶沉澄的鼻子，用一种轻柔的、但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沉澄，不是所有亲人都是爱你、对你好、为你考虑的。最要提防的人就是那些你最相信、最爱的人。我花了5年才弄清楚的事情，现在跳楼大甩卖告诉你了，你可要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