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扶疏的眼角挤出笑意,这才不让众人发觉眼中酸涩泪光。
朝李夫人摆了摆手示意,扶疏马不停蹄地奔向前殿,继续着布施。似乎只有手上忙活着,她才能暂时咽下心中委屈。
就这样假装无事发生,扶疏一直强撑着回到府中。
夜深人静,扶疏摊开掌中的密信,坐在书案前想要提笔誊抄一份,眼泪却不争气地重新沾湿了信纸。身在异乡独自一人,她也不敢肆意放声哭泣,只是闭着眼安静地趴在桌上。
疲惫与恐惧一齐袭来,扶疏竟这样入了梦魇,这些时日的过往如同走马灯似的回放,一时分辨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从今以后,你就叫扶疏了…
她是谁?
…你不是扶疏,不是扶疏
我要回虹城,我不该在这里!
拿着箭矢的鸿徽晚的面孔出现,手中正是信件,正一步步逼来——
“我本就是扶疏!”
扶疏惊呼着猛然睁开双眼,梦中余悸也随之消退。
书案边的烛火已经燃烬,扶疏眼睛适应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大口呼吸缓着心跳,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已是夜半时分,扶疏便没有擦亮火折子。
黑暗中,感官一点一点复苏,在夜里,微小的声响能被格外清晰地感知。
一道呢喃声从墙壁另一边传来,微若无声。
辨不清所言的字句,但听着应当是李夫人的声音。扶疏恍恍惚惚地支起身子,小心推开了房门一角。
隔壁是扶疏从未去过的一间厢房,此刻却有莹莹烛光透过窗棂映在地上,喃喃的祈祷声便从那里传来。
隔着窗纱帘,扶疏得以窥见房中一二。
“……李氏先祖在上,保佑扶疏儿,愿扶疏儿福至安康。”
李夫人素发净面,岁月留下眼角的沟壑,更显了一份沧桑。她专注着念叨,“天可怜见,今年的钟归寺布施,扶疏儿终于同我们一道了……还送了我这个阿娘一盏祈福灯……”
今日扶疏所发生之事,李夫人皆细碎地述说道来,件件如数家珍。
扶疏入府以来,她第一次发觉这般异常。
不知先前的夜里扶疏入梦时,李夫人也是这样独自为她祈祷、牵记着她的喜怒哀乐么?还是说……李夫人十五年的日夜以来都是这般呢。
扶疏无端的联想,让心中忽而有种很难过的感觉。她不知不觉推开虚掩的房门,悄悄迈步走入。
灯烛摇曳,烛芯炸开一瞬,李夫人仍在闭眼轻念。
借着稀薄的光影,扶疏方才看清房中布局。这里摆放的大多都是些老物件,却意外的没有什么使用痕迹。
除去些陈旧的书画,桌面上可谓琳琅满目,叠放整齐的襁褓、一双虎头鞋、也有用来逗婴孩的小银铃铛……
扶疏有些昏沉沉地眨了眨眼。这些物件,应当都是十五年前李夫人给女儿制备下的用品,没能用上多久,便成了念想一直留存至今。
本以为只有婴孩时的物件,扶疏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件女孩穿的衣裙。
若说这些婴孩用具,扶疏观来都颇为陌生,可这衣裳却看着有些眼熟。
这般布料样式,正是小时候在虹城见过的那名女孩穿过的衣裳。
是她吗?记忆中真正的李氏嫡女。
两人一起玩耍的奇怪画面闪回,扶疏恍惚间也看见了自己身着这件衣裳的模样。
扶疏按着太阳穴,努力想要回想清楚。可是她怎么也记不清了,只剩下那名女孩弥留时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扶疏愈发呼吸急促起来,止不住的眼泪滚落。
她踉跄半步,失力的双手强撑着桌面,铃铛也被扫落地面。
眼前一黑,扶疏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