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厅中,夫妇二人就想同扶疏提及家祭,奈何考虑扶疏几日前仅仅是看见过往的事物便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否能接受,这才小心翼翼的用糕点引出此事。
“家祭?”扶疏灵敏捕捉到李夫人话语中的意图。
李夫人轻声道:“扶疏儿不怕,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回去看看,顺便宴请亲友相聚,也好熟悉李家还有你阿母家郑氏的远近亲友。”
虽然李夫人只是轻飘飘的提起,但扶疏知晓——李氏嫡女十五年流落他乡,这一次是李家人带着自家嫡女回去祠堂祭拜,乃是认祖归宗,往后也好寻求祖上庇佑。
扶疏默了言语,尝入口的糕点食不知味,只能暂先道:“这一事扶疏听凭阿母安排。”
李夫人猜不透扶疏神色,想要伸手拂过她的发丝:“好好,扶疏儿不用着急,慢慢吃,我同你阿翁再作商议安排。”
扶疏低眸点了点头。待李夫人起身离开,扶疏也没了胃口。
四下无人,她展开藏在怀中阿娘寄来的信件。大致览过,阿娘在信中所写,是在催促自己快些回到虹城。
扶疏到长安城已有月余,李府有意按礼法迎她重回族谱,可兹事体大,更何况是李府和郑氏两家世家大族的祠堂祭拜典礼,扶疏一顶替之人怎能妄入,实是人心世道皆难允。
此事牵扯到氏族脸面,扶疏得在这之前寻到时机离开并同李家人解释一切。
看来,形势紧迫,扶疏是要掐着指头算着时间度过了。
李府的日子一切如常,扶疏按规矩每日入国子学授读。要说万事风平浪静,唯一奇怪的是连着两天都没有见到鸿徽晚和大皇子。
“啊,你说两位皇子?”
扶疏有意问起,舒霖郡主撑着脑袋思索道:“大概是……每年此时纪国南部洪灾频发,众臣上书了许多折子,讨论着决策。两位皇子估计也在一旁,商议学习着解决困境之法。”
舒霖郡主的猜测应当可信。扶疏所居虹城也属于纪国南部,不过位置尚且靠近西南。每年到了梅雨的季节,虹城同样终日阴雨连绵,溪边搭起来的矮木桥也都会被淹了去。
看来今年,正南方的村落乡镇可就遭了殃,情况远比此严峻。
也不知虹城状况如何了,扶疏忧心思索着。回过神,刘老先生走入学堂,唤道:“李扶疏。”
“先生。”扶疏连忙站起身,同老先生向外走去。
老先生站定,神采奕奕地抖袖道:“今日,是有个好消息要传达给你。有关推介之事,商议过后,有位老先生格外喜欢这篇文章,愿领着李云柯授读。”
闻言,扶疏惊喜地抬眼看向老先生。
这几日零碎要事应接不暇,扶疏心乱得很,现下总算一事有了清晰眉目,且是不错的交代,扶疏眼中压不住的笑意。
刘老先生接着道:“估计名帖和书卷已送往了李府,这几日,便可入国子学授读了。你作为阿姐,也好让他尽快熟悉起来,来日造化便交由他个人了。”
这一事终尘埃落定,扶疏用力点点头弯腰谢过。目送着先生离开,扶疏终于泄力扶着墙壁,弯出一丝笑意。
待下了学,扶疏轻快了不少,连声促着回程的马车加快些,盼着早些同李云柯分享这般好消息。
果不其然,刚下马车还未入府门,扶疏便隐隐约约听见了李云柯欢脱的声响。
屋内的人也听见了马车的声音,李云柯打着滚从地上爬起来,扑着灰向扶疏奔来,“阿姐——好消息!我入国子学啦!!!”
见李云柯如此,扶疏不免笑出了声。回想起第一日相见的模样,李云柯同样是这般夸张的咋咋呼呼,不过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方才一番兴奋地大动作,李云柯缓着气道:“阿姐阿姐!你可知为何偏偏我破例入了国子学?”
“前几日文酒宴,我将你的文章……”
扶疏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便见李将军慈笑着向二人走来,畅然道:“今日实在是喜事临门,如今扶疏云柯二人都入了国子学,面对列祖列宗,总算是无所愧对了啊!”
闻言,扶疏到嘴边的话却咽了回去。
李将军心直口快,扶疏却不免深想一层。李府人如此看重此事,若是这件喜事同扶疏牵扯上联系,来日就算她离开了,恐怕李家也会有所介怀。
扶疏看向李云柯,缓缓解释道:“国子学的先生们定期会查阅各大学堂呈递上来的文章。看来,是阿弟的才能得到先生认可,才会特意将你收入国子学。这实在是好消息,可喜可贺。”
听见此话,李云柯没有丝毫傲意神色,反是歪着头确认道:“那以后都可以跟阿姐一同上下学堂了,好耶!”
扶疏心中像是被触动了一下,但她知道,自己终将失约——
今时今日起,便是她对长安城一切美好幻景道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