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粗胡子赶来的鸿徽晚和扶疏就算不明原委,听过阮贼对虹城所行过的罪孽,便也明白了来龙去脉。
众人目光穿破了雨幕,聚焦在这个多年不见的青年身上,韩刀霸作为虹山山寨的一把手,肃声道:“时至今日,你可知你错了?”
“黍离知错。”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韩刀霸腰间抽出一条长鞭,重重抽在了黍卿背上。
原本披在身上蓑衣被力道抽到一旁,黍卿青灰色的道衣上涔出血丝。
黍卿痛得冷嘶一声,仍保持着身形一动不动,任由韩刀霸再次举鞭。
“黍卿道长!”
扶疏见此不免低声惊呼,方准备上前,她看见周围的寨民解怨而又叹息的目光。
忽而明白韩刀霸的用意,扶疏默默止住了脚步。
皮鞭又落下两声,韩刀霸继续施以责罚,令人心中跟着一紧。
血浸透黍卿背后单薄的衣衫,许多围观的乡亲们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三鞭——”
韩刀霸这才作罢,缓着气收起了手中长鞭,转而面向身后所有的山寨居民。
“你当年受阮贼蛊惑犯下杀戮。一鞭,是替死于剑下冤魂、还有无数离散的乡亲们报之;”
“十六年未曾尽孝,未曾寻所失阿妹影踪。一鞭,是替你父母阿妹报之,”
“最后一鞭,乃是你逃避世间,荒废了一身武艺,我乃警醒为之。”
三句话毕,黍卿这才撑着背缓缓站起,韩刀霸看着他,狠声道:
“无论你先前做过什么,前尘往事都随着这三鞭一笔勾销。往后,黍家清清白白。”
黍卿眼眶发红。
他知道,韩刀霸的三鞭并非为了发泄私怨,也不仅仅是为了能让众人心中好受些。毋庸置疑,黍卿永远是虹城的子民,永远是乡亲们的小辈,他们背靠彼此,活过了大半辈子。如今黍卿愿意走出来,在虹山上与往日坦诚相见,韩刀霸只有通过这般所做,才能痛快消解黍卿心中十六年的愧疚与绝望。
众人目光依旧注视着黍卿,不过已没了那么大恶意,侧身给黍卿让出一条道路。
黍卿抬眸朝扶疏瞥过,见她蹙眉,颔首示意自己无碍。
“来人,把黍离扶回去。”
韩刀霸吩咐完,这才有了空闲看向鸿徽晚和扶疏二人。
对于这个在虹城十五年的长安贵女,韩刀霸倒是有几分敬佩。不过片刻他便收回目光,粗旷面孔又恢复成一派不耐模样:“你们还真敢不带侍卫独身前来见我,勇气可嘉。”
见过韩刀霸大致处事之道,两人都收得住性子,韩刀霸如此言语也不恼。
扶疏见对方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并无恶意,便也敞开了胆子道:“多谢韩大人,愿意给我们一个见面商谈的机会。”
“姑娘,叫俺什么?”
韩刀霸手中一顿,侧过身用虹城乡音咕哝道:“不要以为说些官家的好听话,俺便会改变主意。”
鸿徽晚心中暗道不妙,这话实是听不懂。
扶疏却坦然地笑了笑,走上前自然地用虹城话答道:
“在我眼中,您与山下城中的乡亲们并无差异,故才唤作韩大人。”
“你会说虹城话?”韩刀霸更加惊讶,原先倒是低估了这位姑娘。
扶疏倒是觉得韩刀霸的问话奇怪,笑着道:“我为虹城人,自然会讲虹城话。”
韩刀霸不再开口,领着他们一路在乱葬岗中穿梭,每隔一段距离弯腰在灌木草丛间查看着什么。
走在山间道路习惯使然,扶疏不知不觉便分神关注起周遭的动静。
后山周围视野被树林遮挡,雨声干扰着感官,扶疏想起昌国士兵最爱在此时出现,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所以,你们是必走官道不可了?”
凝神关注着异常脚步的声音,耳边突然响起韩刀霸凶巴巴的语气。扶疏吓了一跳,回过神才意识到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自踏上虹山,扶疏便再没见到过昌国士兵的人影,唯一相关的,便是挂在寨门前示众的、那有些年头的昌国盔甲。
当今虹城,昌国的士兵仍是狂妄所为,但虹山却不见昌国士兵的半点人影。
难道,虹山现下如此安全,是山寨众人的功劳?
愣神片刻,先前一直沉默的鸿徽晚开了口:“韩大人在这非官道的后山也放置这么多自制的猎兽夹,也是在提防误入此处之人吗?”
原来刚才韩刀霸并非漫无目的的在这后山绕圈,竟然是在检查每一处的陷阱布置。
如此联系起来,扶疏恍然大悟,连忙有些激动看向韩刀霸。
“提防的并非误入之人,而是昌国士兵。韩大人,十几年来,未有昌军越过虹城侵犯纪国其余城池,难道是那些昌国士兵不敢吗?”
扶疏顿了顿,自问自答道出结论,“不是的,是您与山寨中的众人合力驱散了他们。那些有关虹山官道的谣言,应当也是您用于恐吓驱赶不怀好意之人所故意散布。”
“不知我所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