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霞宫内,御赐的花瓶瓷盏碎了一地。
赵嫣冷着一张脸,身旁芙佳拍了下她的肩膀,愤愤地控诉道:“这裴熠也太不识好歹了,竟然佯装称病为由,让圣上退了你们的婚事。”
“他确实中毒了,而且很严重。”赵嫣闷闷地坐在一旁,回想着前些时日去越远侯府照看他的场景。
男子面色铁青,唇色泛白不已,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状态。
她确实被他的容貌和气度所吸引,可是也不至于非一个将死之人不嫁。
父皇提出退婚时,她心里难过了一阵,为他惋惜了一番。
可怜这么一个少年郎便要英年早逝,但是也没有出言拒绝。
可就在前几日,皇兄的眼线无意中探听到裴熠的行踪。
他拖着一身病体,下了扬州。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裴实甫也对一些朝中的同僚提起过,裴熠出去寻之前救过他的游医去了。
去哪里不好,偏偏是扬州。
赵嫣可是清楚记得那日,他失态的神色。
而旁边那艘南下的船上正是许韵。
她是皇帝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的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她主动弃了他也就罢了,怎么能轮到别人来嫌弃她。
芙佳扬起眉梢,不屑睨了眼地上的狼藉:“表姐,不过就是一个女子,给她点教训不就好了。”
她早就看许韵不顺眼,特别是知晓赏花宴那日的名单,竟然是太子表哥特意让赵嫣将许韵加进去的。
不过就是虚有其表的臣子之女,竟然妄想太子妃的位置,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回京的车马一路上慢悠悠行驶了许久,花费的时间都快和乘船走水路差不多了。
“其实还不如坐船呢。”
“你从前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坐船难免不适。我特意让他们慢些赶路,这样不至于太过颠簸。”
想起自己在船上的确经常头晕脑胀,原是这种原因吗?
许韵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和许相旬说起了和舅父商议的丝绸生意一事。
换做平常,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许韵去做这些商人的买卖。
想起妻子的嘱托,他吩咐了下身旁的管家:“老方,带阿韵去城中挑一处铺子给她。”
许韵也未曾想到会如此顺利。
铺子选好,剩下的就只能将货物运到京城,然后和有意购买的人牵线,再扩大规模。
接连几日,她都埋头在生意当中,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正低头对着手中的账册,门口小灵踌躇不决,背后还捏着一封请帖:“何事?”
小灵上前递上那帖子:“小姐,芙佳郡主邀您三日后在茶楼碰面。”
许韵诧异地接过帖子,信中内容很简单,为了芙佳上次的失态赔罪。
她一个大臣之女,怎能敢让郡主赔罪。
又是一场鸿门宴。
丫鬟愤愤不平地怒道:“芙佳郡主向来飞扬跋扈,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定是又想了法子捉弄小姐。”
许韵随手放在了桌上,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账册:“无事。”
她毕竟是旬国公之女,芙佳再怎么嚣张,也不是公主,更不是天子。
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将她如何。
若是真的化解干戈也就罢了,她也不想多个敌人。
若不然也无所谓,她也不靠芙佳成事。
很快到来约定的日子,芙佳正在寝殿内挑选着衣衫。
“这件太花哨了。”
“眼瞎啊!本郡主说了要艳艳群芳的那种!”
下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底下,就连捧着一排衣衫的宫人各个都不敢大声喘气。
“芙佳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芙佳双眼一亮,一把将手中的衣裳甩到宫女脸上,亲昵地上前拉着来人的手:“太子表哥,你都许久没来看我了。”
她嘟囔起嘴,娇滴滴地怒嗔着。
“我尚在禁闭中,自然不能经常出东宫。”赵允瞅了眼那一排衣衫,有些疑惑道,“芙佳有约?”
芙佳不屑地扬起眉梢:“无事,只是去逗一只小猫罢了。”
她将眼尾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特意夹了下声音,温柔道:“芙佳可以去东宫寻表哥吗?”
屋内的奴才看了下主子的眼色,识趣地关上门退下,屋内只余两人。
赵允向前走近了一步,勾起半边嘴角,似笑非笑地抚起她的鬓发:“为何要去东宫?这里不好吗?”
芙佳脸上一烫,发觉表哥和往日不太一样,比平常多了些邪媚。
她瞬间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到。
赵允此时抽回手,故作惋惜:“只是芙佳不是有约吗?还是莫要让人久等的好。”
芙佳下意识回口:“让她等着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便爱慕赵允,少女的心思从来都显露于表面,而赵允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拒绝她的示好。
只有极少数的一两次,他会这样主动靠近。
像变了个人一样,一言一行都不经意间撩拨人的心弦。
赵允默不作声地又靠近了些,唇瓣擦过她的耳廓,若有若无的气息呼出在颈侧。
“母后打算为我选妃。”
他一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微眯了下双眼,眼神深邃饱含情愫。
“芙佳可愿意做我的太子妃?”
芙佳双膝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他的怀里,软着声音:“芙佳当然愿意……”
赵允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眸色越来越深。
一声低呼声响起,男子一把打横抱起怀中的少女,神色怡然地走进了里间。
鸾帐中不断有女子的娇/喘声传来,还伴随着男子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重。
少女泪眼朦胧,一副小女儿的姿态,沉浸在男子给的无上欢愉中。
半个时辰后,赵允蓦地睁开双眼,眼神清明,不见半分温存过后的缱绻。
他轻轻拍了下身旁的人脸颊,确认她不会醒来,神色顷刻间冷了下来:“蠢货。”
茶楼中,许韵按照约定的时辰,早已等候在了雅间。
可是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半个人影。
小灵替许韵不平,忍不住嘀咕:“郡主怕不是故意,特意让小姐吃苦头。”
许韵不认为芙佳会玩这种把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真的如小灵所言:“再等一炷香时间。”
约她已经赴了,等也等了,日后若芙佳找起茬,她自是有理的。
室内静默,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突兀轻缓的敲门声。
许韵抬眼示意了一下丫鬟,想来应该是芙佳到了。
丫鬟打开房门,本来垂着的头猛地抬起,表情肃然:“你们是何人?”
话音刚出,小灵眼前一黑,被来人一个横劈砍在后颈,昏死了过去。
几个身形普通的男子将人拖进了屋内,顺手将房门锁死。
许韵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那几人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面戴鎏金面具的男子。
面具遮挡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许韵心脏猝然间停住,呼吸止不住地急促起来。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赵允。
前世在她面前卸掉伪装,令人发指的赵允。
她强行镇定下心神,哆嗦着身子,脑海中有千万缕理不清的丝线:“你是谁?”
来人扬起一边嘴角,压低着声音:“许小姐?久仰大名。”
他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还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到嘴边时才想起自己戴了一副面具,有些不悦地搁下酒杯。
“今日前来,是邀许小姐前去做客的。”
许韵嗤笑了一声:“我还不知我竟如此有名,一个两个上赶着请客。”
男子身后的几人交换了一番眼色,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打晕了许韵。
面对几个身体健康的男子,她自然无力招架,身子一软便瘫倒了在地。
模糊间,她努力睁开双眼,听到那人叹息了声:“要怪就怪你的情郎,手不该伸得那么长。”
这人真是神经,莫名其妙绑架她,还张嘴闭嘴一个情郎。
她和男子连嘴都没有亲过。
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她皱了下眉,逐渐在昏暗的环境中醒来。
许韵下意识想要伸手触摸后颈处的伤口,发现手腕被一根粗麻绳死死捆在了身后。
黑暗的环境难免会放大内心的恐惧,许韵颤抖着身子,心中害怕不已。
挣扎了良久,手臂无力酸软,腕上的绳子却好像越来越紧。
她闭上眼睛,竭力减轻四周黑暗对她的影响。
脑海中不停清理着今日的种种迹象。
她出门和芙佳相约一事,并不算多大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爹娘,还有芙佳。
爹娘自是不用怀疑,芙佳光明正大约她出来,若她想对自己不利,这样岂不是落人口实。
要么是旬国公府有贼人,要么是皇宫中与芙佳亲密之人想对她做局。
她不由想起在茶室看到的那双眼睛,极有可能是赵允。
像极了,像灭门那日她永远也忘不了的那双眼睛。
冷漠,恶劣。
他这是不打算装了,想直接置她于死地吗?
可是今生他们还没有正式的交集,只见过一面,怎么就轮到谋杀的地步。
耳边响起男子在她昏倒前说的话,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迷茫和恐惧油然而生,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她强忍着眼中酸涩,不去想身处何地,周围还不时传来吱吱呀呀的细碎声。
木门忽然被大力踹开,刺眼的光线骤然间涌入视线。
她费力地挪着身子,偏头避开那光亮,直到适应了才缓缓睁开双眼。
“看什么?以为有人来救你了,做梦!”
进来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粗壮的男人,一个面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一个冷着脸凶神恶煞。
那笑着的人说着便动起手在她脸上摸起来:“这京城的女人果真个个细皮嫩肉……”
嘴上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她脸上,许韵厌恶地挣脱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人怒骂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响起,鲜红的五指印赫然浮现在女子白皙的脸上。
另外一个男人适时打断了他:“够了,这女人不能碰。”
男人目光意犹未尽地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才悻悻和另一人退出房门。
那道黏腻恶心的视线终于移开,好在两人一左一右守在房门口,没再关上房门。
半边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嘴角也有发烫的灼烧感。
许韵很想哭,却死死咬着嘴唇,抬起头试图将泪水流回眼眶。
事情发生突然,不管这些人是何目的,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逃出去。
好不容易收敛好思绪,她垂着头望着门外两个男人的背影,心中开始悄悄思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