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
因为在李元这里实习的缘故,我马上停掉了钢琴课。
那天早上钢琴课的老师一出现,我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去年暑假,大概是相同的时间,我和钢琴老师就见过面了。内心对傅成老师的感谢还是久久没有退散,感谢大于惊讶,师娘刘淑靖能成为我的钢琴老师也是一种缘分。
见到师娘刘淑靖,我恭敬地在别墅的门厅向她问好。接着,到一间会客厅,由管家负责老师和我之间的沟通。其实,要是不认识的话,这样沟通还挺方便的,但是我和刘淑靖老师是认识的,空气里就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气氛。
管家伯伯还是尽职尽责地讲述我的水平,以及希望老师教我的技能......我礼貌地微笑点头,一边想着一会一对一上课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提起傅成老师,哪怕寒暄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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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星辰,咱们又见面了,是缘分呐。”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刘淑靖老师先开口和我打招呼,“就一周之前......还是前几天......傅老师和我说,在图书馆看到你了。”
我一时间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一直沉默,我还不一定知道如何开口说话呢,辛亏她先开口说话了。
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老师作为老师,还是很会和学生说话的。
事实证明了我的想法,接下来和刘淑靖老师的交流,自然顺畅,完美避开了一些尴尬的话题。
“老师,是的。”我点头微笑,假装自己是个乖巧的学生。希望师娘不要想起当年那个......住在她家里,还和她老公犟嘴的小屁孩......
一上午的钢琴课很快就过去了,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最喜欢看师娘刘淑靖弹钢琴了。用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的语文水平来形容,就是“双手像蝴蝶那样在琴键上,上下翻飞”。
不过啊,这没事,反正也是写在日记本上的,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见。
随便乱写一气,也没事。
到了四点半的时候,钢琴课就结束了。
我送刘老师下楼,一直到她开车离开。
“厉星辰,有时间来老师家里吃饭嗷。”刘老师摇下车窗,爽朗地笑了。
我一时间语塞,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老师慢走。”
站在一边的管家伯伯暗中拍了拍我的背,小声地在我耳边提醒:“快谢谢老师,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过来了,就好好登门感谢老师,不是之前教过你的老师吗,不应该这么生分,快说啊,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是已经完了,师娘刘淑靖车技娴熟,马上就要开出去了。
而我的反应比蜗牛还要慢上半拍。
见到此情此景,年迈的管家为了礼仪排面,大声地把刚才的话说了出来。
师娘爽朗地回应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银白色的汽车驶出花园,回忆将我拉扯回祖父祖母去世的那个夏天......傅成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也是开着这么一辆银白色的小型车,将我从孤苦伶仃的世界中解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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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大嫂子严文兰回家了,她还特意给我发消息,说带了点心。我连忙解释我现在住在阳山新城,住在李元这里,因为最终打算大学里填报建筑设计专业,所以现在就在地产公司实习。
大嫂子听起来有点病怏怏的、不开心。也是大哥根本不喜欢她,只是家族联姻,而且五年都没有生下小孩,狄太太已经不耐烦了,如果生下一个儿子,就可以说服我父亲直接培养孙子了。
但是目前来看,这两天也不会生下一个孙子,所以后天的慈善晚会还是我去,狄太太可要发火了。一想到狄太太发着火,还要装出和我很好的样子,我就憋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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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管家真的给我寄来了一些包裹,里面多少装的都是衣服,二哥送我的电脑也一起装过来了,我赶忙把包裹抱到二楼的房间,正忙活着想要拆开包裹,李元立在门口敲了敲门:“少爷,我担心你没有人服侍,今天新雇了一个阿姨,你叫她来帮你。”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好的,一会叫她过来就好了。”
我正和包裹上的胶带搏斗时,一阵奇怪的铃铛声从走廊传来。那声音不像是普通的风铃,更像是...铜钱串在一起碰撞的声响。
"小星星,这是新来的阿姨。"
李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意味。我抬头,手里的剪刀"啪嗒"掉在地上——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朴素的布衣,手腕上缠着一串铜钱,翡翠色的眼睛和大波如出一辙。
"老太婆......"我脱口而出。
神婆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过分整齐的白牙:"大少爷飞黄腾达一年了,也不记得上穷人街看看我着糟糕的老婆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烟熏过,却莫名让人想起猫咪的呼噜声。
"倒是想大波了,前两天还和元总上街上去找大波哩。"像是呼应她的话,那只瘦骨嶙峋的猫从她身后踱步进来。
李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神婆蹲下来帮我拆包裹,铜钱手串叮当作响。她的手指异常灵活,指甲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灰色。
"少爷还弹钢琴?"她突然问,眼睛盯着包裹里的乐谱。那是管家给我寄来的练习曲,封面还带着师娘娟秀的批注,管家给我留言了几句话,好像是李元住所也有钢琴,帮我询问过了,叫我好好的继续练琴。
我点点头,伸手想拿乐谱,大波却一扭身咬住乐谱走开了。林姨轻笑一声:"急什么,该是你的总会回来。"她抖开一件西装外套,"试试?后天慈善晚宴穿的。"
外套是墨蓝色的,内衬绣着暗纹,摸上去像流动的水。我不得不换上,但是神婆又拦住我不让我出门,我只觉得奇怪:“你怎么认识元总的?”
"这......"神婆又像个老母鸡一样笑起来,“我让他帮忙看看你胸口的护身符还在不在,他说他没看懂,还要老婆子我现在亲自来看呐!咯咯咯。咯咯咯。”
"护身符。"她粗糙的手指擦过我的下巴,我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一年了,是应该褪色了。”
大波突然尖叫一声,跳上窗台。窗外,商是幽绿色的桃树林,在夜色中像无数只猫眼。神婆的表情瞬间凝重,铜钱手串无风自动,发出急促的碰撞声。
"来了。"她喃喃道,“祂来了。真是好皮相,难怪想要,是男的皮相,也想要。”
大波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翡翠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我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低头发现神婆又在我的胸口画符了,我倒在地上,浑身不能动弹。
"李元呢?"我声音发颤。
大波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扑向窗户。玻璃应声而碎,冷风裹挟着某种腐烂的花香灌入房间。我下意识去抓大波,却只抓到一把脱落的猫毛。
"闭眼!"神婆暴喝一声,一把将我按在地上。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额头烫得像是烙铁,我咬牙忍住没叫出声,直到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睁开眼,看见李元蹲在我面前,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上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
"没事了。"他说,声音异常疲惫。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一条红裙的碎片,和王天芹今晚穿的一模一样。布料上沾着深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我想要伸手去够,大姐姐临死的时候,也是穿着红色的衣裙上吊的。
李元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抱住我。剧痛瞬间消失,我长舒一口气,却发现李元的脸上沾了血——我的血。
李元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回家去。"
大波突然跳上我的肩,沉甸甸的像块石头。
"我不回去,或者我先回去几天,东西放在你这里,我后面再来。"我听见自己说,我现在已经忍不住退而求其次的哀求了,"我要知道真相。"
李元定定地看着我,瞳孔微微收缩。
"真相很残酷。"李元最终说,"你确定?"
"我确定,我可以不是大姐姐的小弟弟,我可以是你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时嘴快,说了出来,我是他的什么?
李元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他伸手抚过我的眼睛:"睡吧,明天再说。"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某种奇异的香气。我的眼皮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最后的意识里,我看见大波翡翠色的眼睛和李元的眼仁重叠在一起,化作满天星辰。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像是被漂白过的骨瓷。高高的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格外深邃——那双眼睛乍看是纯黑的。他的鼻梁挺直得近乎锋利,薄唇总是抿着,嘴角却天生微微上扬,即使面无表情也带着三分笑意。
此刻这抹笑意被血迹染得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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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说,在慈善晚会那天,我直接和厉家回去,不允许再呆在他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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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慈善晚会当天。
慈善晚会在晋陵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斑。我穿着那套西装站在狄太太身边。
"笑一笑。"狄太太掐了下我的手臂,脸上挂着完美的假笑,"记者在拍照。"闪光灯刺得眼睛发疼。我机械地勾起嘴角,目光却忍不住扫视全场。李元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