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渐渐暗下来。

病房里灯火通明。

窗外的月，明明是石青色泛着灰，却又如水澄明。

让赵柚梓想起初见李安那刻。

那是一种感觉，像是看到崖边松柏，像是看见另一个身影。

高瘦，麦黑肌肤，衣衫破旧，极容易让人联想到贫穷与苦难。

可偏偏他挺拔，清澈，如青松。

在寂寥夏日，靠近他，似走近一汪暖不热的泉。

李安到家时已是深夜，走进黑暗中的小房子。

房间黑漆漆。

几只乱飞的蚊虫嗡嗡着绕在耳边 。

借着月光，他翻了蜡烛出来，擦亮火柴点燃。

周五放学早，李宴如应该早早睡下了，但是床铺上没有人。

在房子周围都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

李安心里隐隐不安，宴如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周五哥哥会回来，以往都是早早在门口等着他的。

他不敢再多想，端着蜡烛就了门。

随着走过的路，经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他的心便越来越沉，明明身体疲惫极了，精神却是越来越紧张。

漫长的一夜过去，阳光照在他汗津津的脸上，李安伸手遮了遮。

再往前就是一个水库，他们小时候还来这里摸过鱼，不过都是他下水，因为弟弟是不会游泳的！

心里想着，他不由屏住了气息，向着水库的方向越走越快。

“和和，过来，跟哥哥回家。”

李安看到水库边上这一幕险些心神俱裂，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高而窄的水库边，坐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小腿伸在堤岸下，整个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栽到水里。

“……哥哥。”他脸色苍白，声音虚弱。

李安听来，心脏微微发紧，他努力维持冷静：“和和，过来，哥哥想你了，让哥哥抱抱。”

男孩眼神无助，带着哭腔道：“哥哥，我腿麻了，动不了。”

“和和乖，先别动，哥哥马上过来。”李安生怕他不小心掉下去，忙安慰道。

李安三步并做两步，胳膊一个使劲就将李宴如拉了上来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不断道：“乖，和和不怕，不怕不怕……”

等到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他才注意到李宴如红肿的眼睛，李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慰了好一会儿，李宴如终于说是被同学冤枉偷了钱，老师让他出去罚站。

但这明明不是他干的，他不想被老师和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不想去上学了，也不想被哥哥知道，所以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一直到水库边，坐到天亮。

倾诉完委屈，李宴如眼睛红红地望向他，语气还带着哭腔：“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傻孩子，哥哥怎么会怪你呢。

李安依旧紧紧抱着他：“和和不要怕，哥哥替你讨回公道。”

一定会。

回去的路上，李安仍旧心有余悸，紧紧牵着他的小手。

“哥哥，我想妈妈了。”

“嗯，她会回来的。”

“真的吗？”李宴如惊喜道。

“会的，和和再等等。”

母亲会因为贫穷抛弃他们，那么，也会因为贪婪而走上寻亲之路。

他不禁想笑，眼眶里却有晶莹的泪滑落。

有一天，他将功成名就。

四年级的那个春天。

李安小名平安。

平安有个弟弟叫李宴如，小名和和，都取平平安安之意。

李安出生在李家庄，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大多都姓李。村头有个李家庄小学，再往前就是整块整块的农田。

小小的李安正踩着田垄往回走，跨在腰间的篮子里是绿油油的小菜。

“和和，走快点。”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胖乎乎的娃娃。

胖娃娃正摆动着藕节似的胳膊腿，三岁多的小娃娃走得晃晃悠悠，但他仿佛感受到哥哥焦急的情绪，一双小短腿倒腾得更快了。

早上阳光里还混着将消的雾气，闷闷的，却又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安后撤几步，拉起李宴如的小手：“和和，快一些。”

那一天的李安总感觉心脏坠坠地拉扯着他，像是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天大的事。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去，妈妈说想吃青菜面，他得快些赶回去。

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瘦弱的小少年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揽着弟弟，脚步匆匆地往家赶。他的心脏砰砰跳着，耳边是体力不支的粗喘声。

李安不停地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了家门前的那条土路。

“和和，在这里等着哥哥。”说完，小少年便向家门奔去。

红漆的大铁门敞开着，堂屋的门也开着，李安一眼就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

院子里也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在了此刻。

“妈！妈……你在吗？妈！”

李安喊。

阳光蒸腾了雾气，暖融融的洒满整个小院。

李安的汗也干了，他打了个冷战。

刚刚还一声不吭的沉默少年才揉了揉酸软的眼眶，霎时间，手背上便多了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就这样，李安今后永远也忘不掉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永远也忘不掉和和总是站在门口的小树旁说要等妈妈。

“和和，吃不吃？”李安问。

门口的小树下，和和直直地望向路口。他也不说话，只是掉眼泪，看得李安也想掉眼泪。

“这可是从学校那边的小卖部买的，哥哥专门跑过去给你买的，水蜜桃味的，可甜了！”

李宴如没有看一眼，小小的人盯着路口不松劲，凝固成一座小小的雕像。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瘦一胖的两个小人儿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妈妈回来的方向。

门铃响了两声。

赵柚梓踩在玄关的鞋柜上，猫眼覆着层灰。

她眯起眼看出去，棒球帽檐下露出小半张脸，绒毛似的碎发被夏风掀起来。

"咔嗒"拧开门锁时铁皮还带着正午的灼热，男孩往后蹦了半步。

"柚子姐。"他歪着脑袋笑，脖颈汗津津地发亮。

郑楚瑞今天穿了件水蓝色POLO衫，领口被汗浸得发暗。

他蹦进来带起一阵热风，后脑勺翘起的卷发跟着晃。

"我长个儿了！"凉鞋啪地甩在玄关，光脚丫子在地板上转圈，短裤下两条细腿白得晃眼。

赵柚梓往玻璃杯里丢冰块。

“比去年见你长高好多，马上就有楚宁哥高了！”

“哈哈，再过几年我就和哥哥一样高了。”

冰箱门开合的间隙，瞥见小孩正扒着墙上的身高贴纸比划，他踮着脚往上蹿。

和赵柚梓闲聊几句，郑楚瑞便竹筒倒豆子把来这里的经过都说了。郑霖璋最近身体稳定了许多，打算回这边的庄园休养一段时间，他便和妈妈一起过来了。

“柚子姐姐你知道吗，庄园里不仅有游泳池、网球场、健身房、电影院，还有一个地下室和大花园！建筑的样子也和城市里的大楼完全不一样……”

"不过，我爸说老宅子要通通风。"郑楚瑞把吸管咬得扁扁的，奶渍沾在嘴角，"游泳池都长青苔了，昨天捞出来三条死鱼。"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睫毛扑闪得像某种小动物，"地下室铁门生了锈，钥匙转几圈才开......"

空调外机嗡嗡响着，蝉鸣从纱窗漏进来。赵柚梓捻掉男孩衣领上的碎发，指腹蹭到汗湿的后颈。

十月的阳光把凉鞋上的金属扣晒得滚烫，在瓷砖上投下小小的菱形光斑。

“哎？这是……？”赵柚梓被拽得踉跄两步。

她抬头望着眼前锈迹斑斑的消防栓旁那扇矮门，褪色的春联残片在风中簌簌作响。

郑楚瑞扣着少女手腕的指节又收紧几分，神秘兮兮地眨眼："带你来我的秘密基地。"

漆色斑驳的门楣上，门口红底黑字赫然写着四个字一一远洋网吧。

推开门的瞬间，闷热的空气裹着泡面香气扑面而来。

赵柚梓望着卡座间此起彼伏的荧光，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键盘声。"不是家里有全套设备吗？"

"家里空荡荡的，哪有网吧的烟火气够味。"

说话间，两人已走了进去，郑楚瑞熟练交钱上机，赵柚梓还未成年，只能和郑楚瑞看一台电脑。

赵柚梓满头黑线道：“可以啊小瑞，姐姐还没成年，你已经满十八岁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按在转椅上。

“嘻嘻，悄悄告诉你，是拿张叔的身份证办的网卡。他知道我出来找你玩，晚上就过来接我。”

张叔是郑家的司机，平时看着挺稳重的，没想到会放他出来胡闹，看来是已经被成功“收买”了。

少年已经利落地输密码开机，显示器蓝光映亮他跃跃欲试的眉眼，"快看这个！"

登陆上最近很火的斗兽账号，郑楚瑞指着屏幕上一件流光溢彩的长裙道：“就是这件衣服！拍卖行拍的！”

郑楚瑞小小骄傲道：“这可是史诗级的副本掉落物，名字也好听，叫‘霓裳纱雾’，全服只有一件，柚子姐姐你看这衣服好看吗？”

屏幕中流光溢彩的长裙让赵柚梓屏住呼吸。霓裳纱雾随角色动作泛起涟漪，深海蓝的下摆晕染着星辉，金线暗纹在暗处若隐若现，宛如将银河裁作衣裳。

闪烁微光，飘逸美丽。

"全服唯一！"郑楚瑞得意地扬起下巴，蓬松的卷发随动作轻颤，"能跨职业隐身的史诗级装备哦。"

斗兽里只有盗贼可以短暂隐身，如果不限制职业，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个超级buff。

他指尖轻敲回车，赠予提示框在赵柚梓账号上弹出时，少女倒抽冷气的声音混在网吧的机械键盘音里。

"十八万八？"她轻皱眉，"这抵得上普通人大半年......"

"每天工资三千的话......"少年掰着手指突然顿住，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等等，是月薪？"他无意识转着座椅，镶钻的手链撞在扶手上叮当作响。

这下郑楚瑞吃惊了：“那也太少了，哪里够花，我都不敢说我爸每天挣多少了，如果你误会我炫富的话就太伤心了。”

赵柚梓嘴角抽了抽，余光瞥见屏幕左下角跳动的红点。

她伸手去够鼠标时，郑楚瑞蓬松的脑袋突然凑过来，发丝蹭得她耳尖发痒："肯定是拍卖行发来的贺电......"

星际遗民：

你好，我是星际远征队的队长，未来的星际第一开荒团，我们正在招募优秀的新人成员，特此邀请你的加入。

我们的战队非常优秀，今后会参加各种新副本开荒和技术大赛，有很多获得荣誉的机会。

“小瑞，你认识这个昵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