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村，躁动的蝉们齐声歌唱着夏天，吵得路边的行人心烦意乱，骂骂咧咧地朝树上扔了两颗石子。
树下的两个阿婆正眉飞色舞地聊着村里的八卦。
从村头的沈家傻儿子聊到村尾的云家疯姑娘。
“那云家姑娘啊，疯的，经常对着自己的脚说话，前些天，还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这么大的蛋，你是没看见……”
陈阿婆双手比划着，嘴里啧啧称奇。
她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最是爱打听这村里的大小事情，再跟邻村的阿婆聊上一嘴，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见过那孩子，长得倒是端端正正，多水灵一姑娘，可惜了。”
另一位阿婆附和着。
她们诶声叹气，耳边却传来悠悠然的声音。
“可惜什么啊，两位阿婆？”
两人猛地转过身去，背后嘀咕的当事人就这样笑眯眯地出现在眼前，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邻村的阿婆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自己本来就不认识她，颇为生硬地找了个借口。
“那什么，陈阿婆，我家里的狗快生了，下次聊。”
她没敢看那孩子，心虚地别过眼就匆匆离去，独留下陈阿婆一人尴尬。
云泱眨巴着眼睛，盯着陈阿婆，嘴里甜甜道:“陈阿婆，没想到你这般挂念我，沈姨给我说你总念叨我，我还不信哩。”
陈阿婆勉强地勾起一个笑，将放在地上的篮子提了起来，篮子里放着沉甸甸的脆梨，她顺手拿了几个塞到云泱手里。
“你这孩子……”
她张了张嘴，脸上的皱纹牵拉着，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又无从谈起。
心中那叫一个悔。
“阿婆还有事，代我向你娘问好，这篮子梨新鲜着呢，拿回去洗洗吃吧。”
陈阿婆汗流浃背，来不及琢磨措辞，只想找个坑钻进去，胡乱编了个理由就扶着腰一瘸一拐地离去。
刚刚转身太激烈，把腰给扭了。
瞧这一天天过的。
她暗自“呸”了一声，下次得换个隐蔽的地头聊这些家里长家里短了。
云泱挎着篮子，梨子在手中一抛，又精准落至手心，她用袖子擦了擦便大口啃了起来。
惹得躲在暗处的影子终于忍不住钻出来。
“洗洗成吗，哎呦我的小祖宗，快打伞，晒死我了，我要昏倒了。”
幸好在树荫下，繁茂的绿叶隔绝了大部分阳光。
阳光对影子来说是致命的毒物。
云泱撑开油纸伞，满足地感受到嘴里独属于梨的清甜味，眼睛微眯，含糊不清道:“不是你教我的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而且我好饿啊，一整天没吃饭了，就为了去找火晶石。”
影子嚷嚷着:“我是说过这话，好吧，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孵蛋吧！”
它放弃争辩了。
因为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火晶石，云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弄回来，孵化龙蛋的必需品之一。
“龙欸。”影子有些憧憬，“我还没有见过龙呢，没想到有生之年也能瞻仰一下。”
“你不期待吗？”
云泱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我期待，我在想如何跟娘解释。”
“就说捡的呗，八年前她将你捡回去，八年后你捡了个龙蛋回去，很合理。”
“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
到家时，并没有发现云四娘的踪影，云泱猜测她应该去镇上了。
“正好嘛这不是，老天创造孵蛋的时机，我出来了！”
云泱将门死死扣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屋子里除了油灯散发的光芒便再无其他发亮的物体，显得有些昏暗。
影子从她脚下凝聚了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越拉越长，直至一个和云泱身形完全一样的立体黑影出现在屋子里。
“可憋死我了，你看那陈阿婆，瞅你跟精神分裂症似的，普通人看不见我，你以后跟我说话也得注意点场合。”
“陈阿婆，我挺喜欢她的。”云泱回想着，“你瞧，她还给了我梨呢。”
“话说精神分裂症是啥？”
影子摆摆手:“别记这个，我随口一说而已，不过你是真喜欢她啊，我以为你阴阳她呢，不然她干嘛给你梨。”
云泱:“有个人到处传播我的名号，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害，那算什么名号。”
“找到了，在这！”
影子费劲地从床底抱出一颗硕大的缀着奇异花纹的蛋，它抱怨道:“你藏的位置还是这么没新意。”
云泱挠挠头:“家里就这么大。”
她从怀里掏出火晶石，那是一枚只有巴掌大的石头，晦暗无光，隐约可以看出来是暗红色。
影子很怕跟阳光有关的东西，远远地缩在了角落，用油纸伞盖住自己。
云泱问它:“那我开始了？”
“别问我，那是你的蛋，想怎么做是你的权利。”
影子急吼吼地叫了几声，又归于静默。
于是云泱收回了大部分注意力，右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伸长，从左手腕划出，灵力便从身体里流转，翻涌，从指尖倾泻而下，像一撮发着光的小水流。
被注入灵力的火晶石顷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缓缓悬浮至空中，最终落于那颗龙蛋上。
屋子里的温度急剧上升，云泱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有些担忧地朝身后看去，说:“要不你还是变回去，这温度可比预估的高多了。”
影子藏在油纸伞下，抖了一抖，虽然有点难受，还是梗着脖子道:“不回去，你弄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想看看龙是怎么出来的。”
云泱知道它的倔脾气，也不劝了，转过头双手就开始加大灵力的注入。
“真就是烤蛋啊，感觉要熟了。”
影子探出头来，有些不确定地问。
“这孵蛋的方法对吗？”
云泱回它:“放心吧，它本来就快要出来了，我只是给它加把火而已。”
“那它岂不是在蛋壳里热得跳脚？”
影子想象到那画面，感觉有些好笑。
两人说笑间，蛋壳发出细微的裂纹声，随着灵力的注入，那裂纹越来越大。
云泱睁大眼睛，停止了注入灵力，影子也赶忙凑了过来。
在她们期待的目光中，蛋壳彻底裂开了。
一只浑身覆盖着银色鳞片的小龙盘着尾巴鼾眠，背后稚嫩的翅膀轻轻耷拉着，它的额头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六菱形宝石。
许是察觉到所处环境的改变，幼龙缓缓睁开眼睛，水蓝色的眸子疑惑地盯着眼前一黑一白的两人。
它的眼睛在影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到云泱脸上去，而后猛地扑进她的怀里。
嘴里发出咿呀声。
影子悻悻道:“还带自动认主功能啊，我看它这是饿了。”
云泱掏出她的养龙手册，翻了两页就犯了难，无他，书上写，在幼龙成年之前，需以最为纯净的宝石喂之。
她身上倒是准备了两颗水蓝色的宝石，没啥用处，纯粹美丽废物，也不能像灵石一样存储灵力。
龙居然好这口。
“有牙吗，没有咋啃啊。”
影子对幼龙吃宝石表示质疑，然后它就看见在云泱掏出宝石后，幼龙张开嘴就一口吞了下去，舔了舔嘴，又往云泱身上蹭来蹭去。
意味很明显，还要吃。
“养龙好像有点费钱。”
云泱感叹道。
影子补充说:“去掉好像。”
“不过它好可爱，瞧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让我想起了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那时候我恨不得把心剖给你。”
影子浮夸地捧着心口。
云泱戳穿它:“你不是说最讨厌小孩了吗，而且影子是没有心的。”
“哎呀，这我可记不清了。”
两人将幼龙哄睡着后，又赶忙将屋子打扫了一遍，估摸着时间，影子露出半边身体在地面，说:“我睡觉去了，你娘估计快要回来了，我总感觉空气中有股腐烂的味道。”
“什么，我没打扫干净吗？”
“不是，怎么说呢，很熟悉，又想不起来了，算了，先睡了。”
影子消失在地面。
门外立刻响起了敲门声，并伴随着洪亮的女人声音。
“泱泱，我回来了，你绝对猜不到娘今天买了什么，当当当！”
云泱打开门，身形高大的女子双手抱满了梨，以诡异的螃蟹步挪进了屋子里。
她的左眉从中间断开，眼眸明亮有神。
“镇上的梨卖得可便宜了，娘买了许多，放着可得吃一段日子，欸，这是？”
云四娘将梨全部堆放在桌子上，擦了把额头的汗，目光注意到旁边放着的一篮子梨。
可真巧了，云泱扶额。
她上前一步解释道:“是陈阿婆送的，她让我向你问好。”
云四娘挑了下眉，揽住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没想到陈阿婆竟然这么善心啊，改日我可得上门去拜访一下。”
“娘，那我去洗几个梨尝尝。”
她拍了拍闺女的肩，大手一挥:“去吧。”
云泱从桌上拿了几个梨，想去院子里用水冲一下，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似是对眼前的场景不可置信。
她猛地关上门，揉了揉眼睛，又打开门。
在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邪气后，她抬头朝上看去，一道裂缝自半空中撕裂开来，黑压压的云遮住了太阳。
“怎么会，是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