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李岁安更名为李妙善。之前文章的名字在大修时会更正。
却说那日李莲花取得掠梦,回程却闻得单孤刀战死,二人急匆匆赶回佛州,送单孤刀最后一程。
抵达佛州那日,天空广阔却低垂,重重叠叠的铅灰色云层并不曾见一丝阳光透露。雪花如柳絮随凛冽寒风飘落,转眼间,漫天皆白。
两人踏进四顾门时,普渡寺的钟声恰好敲响,浑厚的余韵在天地间回荡,伴着悬在四周的素白丧幡,愈加庄严肃穆。
灵堂设在单孤刀的居所。
“相夷,李神医,你可算回来了!”肖紫矜眼角微红,激动地说。
“门主,李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纪汉佛并乔婉娩等人看见李相夷回来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跟着松了口气。
李相夷眸光淡淡划过他们的面容,道:“稍后再说。”
李莲花随李相夷祭拜过单孤刀后,便默默退至一旁等他与肖紫矜等人说话。他看着缭绕盘旋的烟雾与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随着在风雪中飘摇的魂幡逐渐空洞。
李相夷扫过灵堂中各色丧礼所需的事物,漆黑的棺木、素白的花圈、零散的纸钱……无一不昭示着他那位好友的离去。
然而他从不会被情绪左右。
伤心的情感只持续了一会儿便被压下,他如碎玉裂冰般的声音缓而沉地响起。
“信中只说孤刀战死,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先前四顾门接到求援,金鸳盟要攻打天鹰派,当时门主您和李神医远游在外,我们便请示了二门主。谁承想赶往松林时,笛飞声与其座下三王都来了。二门主与他们恶战一番,终是不敌,力竭而死。”纪汉佛出言解释,扼腕连连,惋惜不已,“不过好在天鹰派算是保住了。也算是没有辜负二门主。”
“金鸳盟作恶多端,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在整个江湖都了无踪迹。”李相夷听完前因后果,语气依然冷淡,但其中对金鸳盟的厌恶不满却是明晃晃的。
“孤刀并无家眷,抚恤金便以他的名义捐赠给佛州的慈幼院吧。”
“是。”
如此交代完后续事宜,因李相夷不在四顾门而忧心忡忡焦虑不已的人彻底安稳下来。
“相夷......”
“乔姑娘。”李相夷微一颔首,一抬眸便见李莲花孤零零站在房门口,好似与整个世界隔离开。而房门口是风口的位置,即使灵堂时刻燃着炭火,站在那里也会感到寒冷,更何况李莲花身体并不是很好。他心口蓦地一滞,立即掠过眼前一身粉衣端雅娴静的乔婉娩,快步走到李莲花身边去牵他的手。
好冷。
在握住李莲花的手时,李相夷第一时间便觉得冰凉,即使李莲花已经穿得很厚实,浑身也依旧是冰冰凉凉的。
他催动扬州慢真力,无形真气徐徐流入李莲花筋脉肺腑。
李相夷神色温柔,低声问:“还好吗?”
李莲花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频频望向门外,似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离去的意思。
见状,李相夷微偏过头,不容置疑地吩咐众人。
“汉佛,好生维护灵堂秩序。”
“是。”
“紫矜,劳烦你招待前来拜祭之人。”
“放心。”
门外积雪盈尺,寒风簌簌,李相夷牵着李莲花的手,二人相携离去。
李莲花低垂着头,沉默地随李相夷一步一步迈下台阶。
李莲花对此世的单孤刀并不熟悉,与他也无甚往来,只知道他相貌与他那个师兄截然不同,心性上佳,的确是个好人。其余的,他也没打算过多了解。且单孤刀在原著中提及不多,只是短短一句,李莲花只记得他死于松林之战,具体如何并不知晓。
什么时候,他竟变得如此冷漠了......
李莲花思及此,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他怅然地垂下眼帘,指尖骤然掐进手心,丝毫未觉疼痛。
李相夷牵着他往前,自然能觉出他愈走愈慢,也能轻易察觉他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立时停下脚步,回身将李莲花白皙粉嫩如青葱玉笋般的手指一根根轻柔掰开并拢在手里亲吻。
“卿卿,不要难过。这些事......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轻盈细雪落在李莲花翘而长又密密匝匝的睫毛上,他侧过眼不去看李相夷,只紧咬下唇,静默无话。
李相夷见他仍然失落,还想再安慰几句,眼尾余光却忽闪过一抹白。他定睛一看,一只雪白信鸽振翅悬停在半空。
李相夷掩下眸中晦涩,长眉一挑,伸出手臂,任那只信鸽轻巧停在他白色衣袍。
他一只手取下放置于足环的信,另一只手稍稍抬高,信鸽便扑闪着翅膀飞走,而后他捻开信纸,一目十行阅过,神色倏然带出笑意。
“卿卿,如果待在四顾门让你觉得伤心的话,那我们回杭州吧......”
李莲花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什么?”
李相夷轻声叹气,长臂一展将他搂进怀中:“方才李庄主来信,说赵女侠已经到藏剑山庄好几日了,让我们早日启程去杭州过年。”
李莲花神情一滞,忙接过李相夷递到眼前的信纸,待看完整封书信,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眉眼间的郁郁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内心欢喜:“那我们等到单......他下葬后便启程如何?”
“都听卿卿的。”
单孤刀葬在清源山面东的一处风水宝地。
四顾门中奇人无数,精通风水玄学的大有人在。此次为单孤刀占坟的人是云彼丘,他为单孤刀选了清源山面东的一处风水宝地,头七后,便择了个好时候将他葬了。
单孤刀下葬后,李莲花一刻也不想在四顾门停留,他也不等李相夷,直接挎上碎花蓝布包袱急匆匆跳上莲花楼就带着狐狸精驾楼走人。等李相夷安排好未来四顾门直至年后的事宜再去回头去杏林春早寻李莲花时,才赫然发现人早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李相夷静默半晌,而后食指无奈揉上太阳穴,气极反笑。
婆娑步乃天下迷踪步法之首,虽不宜长途跋涉,却极适合短途奔袭,李莲花驾着莲花楼,中途还要休息,势必走得不快,李相夷很容易就追了上去。
黄昏,雪纷纷扬扬。
狐狸精趴在李莲花给它搭的小窝里睡觉,小狗听觉敏锐,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喉咙里酝酿着犬吠。
见来人是李相夷,它吞咽了几下,无声息地又安然闭上眼。
莲花楼镂刻精致花纹的长窗大敞,楼主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夜间有“外人”光顾。李相夷无声笑笑,撑着窗棂潇洒利落地翻身进了莲楼。
绕过昂贵的苏绣屏风,李相夷脚步一滞,眼神淡淡扫视楼中布景。从前摆在窗下的玉楼春瓶换成了汝窑天青折枝桃花瓷瓶,墙上此前一直挂着的《长江积雪图》换成了展子虔的《游春图》……
看来赵清宁又暗地里给莲花楼添置了东西。
李相夷漠然心想。
至于为何不怀疑是李莲花自己置换的布置……
他忙着驾楼回杭州,哪有时间?
银丝炭烘得房间温暖如春,李莲花团在厚厚的衾被里,呼吸浅浅起伏,睡得恬静。
李相夷看了他一会儿,那人似乎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朝着床榻里侧滚了滚。
随着李莲花的翻滚,床榻立时空出一半。李相夷轻笑一声,褪去衣物躺在了李莲花身边。
他刚伸出手准备揽过心上人的腰,李莲花似有所感地再度翻了个身,“迷蒙”钻进了李相夷的怀里。
李相夷眼帘低垂,缓缓眨眼,嘴角含笑,默默将装睡的人搂得更紧。
翌日,积雪层叠覆在交错枝桠,天际霞光初透,模糊了远处山峦轮廓。
李相夷低头便见心上人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蜷着缩进他怀里睡得香甜。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握住李莲花的手,使他松开衣襟,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抽回被李莲花当做枕头的手臂。
见李莲花没有惊醒,李相夷松了口气。
昨夜李莲花睡得安稳,今日直至日上三竿才起。他卷着衾被坐在床榻上,脸上有几分刚睡醒的朦胧,遮羞窗窗棂繁复,日光被格成碎片,在李莲花如玉般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厨房中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李莲花抬起眼帘,探身朝里一望,李相夷正背对着他不知在忙些什么。
素白的手扯过一旁的象牙白衣袍与轻紫内衫,慢条斯理地洗漱。
他悠悠朝厨房走去,经过直棂长窗时眼风带过一角与昨晚入睡前全然不同的光景,便知李相夷晨起后驾着莲花楼行了一段距离。
他懒洋洋地扑在李相夷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玩笑道:“李门主好大兴致,居然亲自下厨。”
李相夷神情认真地凝视着锅中煮沸的白粥,然后......一股焦糊味就从从挥发的水汽中弥漫开来。
李莲花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他自是知道李相夷十指不沾阳春水,下厨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于是故作惋惜:“神通广大的李门主也有失手的一天啊。”
李相夷熄了灶火,转身抚上李莲花环在他腰间的手,含笑道:“自是比不得卿卿心灵手巧。”
……
李莲花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他厨艺也不是太行,解毒后味觉虽然恢复,可一直没有下厨的机会,成日里不是在同万花谷同裴元等人交流医术,就是在藏剑山庄与叶英论剑,几年下来,最拿得出手的还是熬粥——熬白粥。毕竟熬粥只需要水和米,无需任何调味品。
李莲花眨眨眼,挥挥手让李相夷退开好让他能大显身手熬个粥应付一下今日的午饭。
结果李相夷圈住他细瘦手腕,下颌一抬:“今日晨起练剑时,看着离城镇还近,便去买了些膳食,一直在灶上温着。”
李莲花眸光流转,指了指已然失败的白粥:“那你怎么还下厨熬粥?”
李相夷闻言轻笑:“年关将至,来往行人增多,去城镇吃饭太浪费时间。卿卿归心似箭,想必一路上不会停留过久。一直吃干粮未免单调,便想着尝试一二。万一日后不得不亲自下厨,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李莲花闻听这一席话,想到东海大战后的那几年,顿时哑然,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便摆摆手让李相夷将午饭盛出。之后几日,李莲花便拣起了他生疏已久的厨艺,连带着李相夷也学了几手。等到杭州的时候,二人厨艺都有了很大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