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老夫一言。”
魄主稚嫩的童声里充满了沧桑，他顶着凰女的压力，深吸一口气，道：“老夫认为，与其一剑将他斩首，虽然痛快，但依然不足以报凰族血仇，不如留他一条命，您要打要罚随意，让他生生世世为凰族赎罪。”
这番话终于说动了凰女，见她表情有所松动，鹿亦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下来，她感激地看了魄主一眼，用口型说出“多谢”二字。
他不是在帮鹿亦心，而是在安抚他自己。
鹿亦心说得对，一千年前那件事，对于当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来说，也是一场无妄之灾啊。
“既然如此，”凰女缓缓开口道：“就把他带到梧桐木吧，在本尊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可......”
宝珠眉头一紧，刚想要开口，却被安子忆捂住嘴，对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能保住神尊一条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宝珠明白此刻她若是再说些什么只会徒增凰女对神尊的反感，可天牝海不能没有家主啊。
“你，”凰女斜睨了一眼鹿亦心，“也跟我一起去。”有鹿亦心在她手里，她不怕那龙族遗孤敢造反。
“可是，爷爷......”
她自然也是不想离开神且行的，但白檀香方才说什么森王的事情让她心里很不安，她怕爷爷身体又出了什么岔子。
“去吧，心心。”森王揉了揉她的头发，“爷爷会等你回来。”
此话一出，鹿亦心立刻心安大半，她扶起神且行，开始思索怎么上天。
“鹿姑娘！”云星阑兴奋地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我带着你走吧！”
太好了，若是鹿姑娘能随着他们一起会梧桐木的话，他便能多出很多时间与她相处了。
“谢谢你呀，星阑，”鹿亦心犹豫地瞄瞄神且行，“那且行哥哥......”
云星阑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对着神且行冷哼一声，“他？他不是自己就会飞么。”
那也得他能飞才行啊......
鹿亦心没有勉强云星阑，她已经了解了云家九族之仇，这会儿云星阑没有冲过来直接杀了神且行已经算他度量大了。
最后神且行是凌千霜带走的。
“星阑，对不起。”
猎猎的风声划过耳畔，鹿亦心抓紧了金雕背上的羽毛，她俯身跪趴袭下来，“星阑，我知道你恨他。”
金雕没有说话。
“星阑，只要你肯留他一条命，无论你想要对他怎样我都不会拦着你。”鹿亦心吸吸鼻子，灌了一大口凉风，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别说话了，”浑厚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这里风大，当心着凉。”
凰女把神且行安排在了鸾宫某一处偏殿中，鹿亦心则是住在原本凰笙住的地方。
凰笙现如今的情况还是很糟糕，凰女一直将她安置在自己寝殿后的密室中，方便照料她，她原先住的地方也就空了下来，凰女不愿进去，怕自己睹物思人。
自从鹿亦心来到了梧桐木之后，云星阑日日都要来一趟鸾宫，一待就是大半天，凰女有时候真想把他的脑子挖出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鹿姑娘，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云星阑笑眯眯地跨过门槛，恰好鹿亦心正在整理院子，她抱起一缸红莲，偏过头看过去，笑了笑：“星阑来啦。”
“这多重啊，你别动，我来帮你抬吧。”
云星阑从她手里接过莲花缸，放在她指的地方，拍掉手上的尘土，“鹿姑娘很会养花吧，这红莲真好。”
“算是吧，”鹿亦心欣赏着莲花，骄傲地叉腰，“我在弥天泽的时候就养了很多花，弥天泽别的不行，就是花草树木长得极好。”
“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我那里转转呀。”
“好啊！”
云星阑清清嗓子，神神秘秘道：“鹿姑娘，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那我哪知道，”鹿亦心把视线移过来，“是吃的吗？”
云星阑手中蓦地出现一件叠好的衣裙，他手一抖，衣裙便展开来。
这是一件桃花色长裙，层层叠叠堆了许多刺绣，珠链叮当作响，他拎起来，“送给你的。”
这一看就是凰族风格的衣服，太过华丽繁复，不敢想象穿在身上会有多沉。
而且，她更喜欢绿色。
但鹿亦心还是惊喜地接了过来，“谢谢星阑，我很喜欢！”
“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衣服啊？”
云星阑摸摸鼻子，“鹿姑娘来得仓促，梧桐木也没有准备什么，我看你一共就只有森王送来的两三件衣裙换着穿，便想着送你一件新的了。”
这是梧桐木最好的裁衣匠做的，价格昂贵，但用料都是最顶尖儿的，他在鹿亦心刚来到梧桐木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准备了，若不是不知道她的尺寸，还能更合适。
“好啦，我来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个的，”云星阑把恋恋不舍藏进眼底，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刚重回梧桐木，还有许多事需要交接，他越来越忙，来鹿亦心这里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嗯，再见哦。”鹿亦心对他摆摆手。
送走了云星阑，天色愈发的暗了，鹿亦心回了屋子，又开始无所事事。
她那一掌有这么大力气吗......把且行哥哥打得半个月都没有醒来。
她趴在桌子上，手里不自觉地握着一个茶杯玩，凰女只准她每日申时之前去看望且行哥哥，一到晚上那里的房间就有好几路重兵把守，且行哥哥身上毫无法力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在防谁。
快点醒来吧，且行哥哥。
—
翌日鹿亦心还是换上了云星阑送给她的衣服。果真很难穿。
好看是好看啦，就是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凰笙并不住在鸾宫，距离还挺远的，她每日在路上花掉的时间就有不少。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来自凰族人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但忽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还是会觉得怪怪的。
“鹿亦心。”
凌千霜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鹿亦心条件反射地狠狠打了个哆嗦。
看到她还是会害怕啊......鹿亦心苦哈哈地拍拍胸口。
“凌......姑娘，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神君让我来通知你一声，神且行醒了。”凌千霜面无表情。
“真的吗！”
她也顾不上那刻在骨子里的害怕了，提起裙子开始狂奔，只留下一句差点消散在风中的愉悦的笑声。
“谢谢你来告诉我，凌姑娘！”
鹿亦心风风火火地一路狂奔到偏殿，彼时凰女已经在里面站着了，正与神且行对峙着，就看见她一把撩开纱幔，两人顿时同时回头看向她。
“且行哥哥！”
她喜极而泣，坐在神且行榻边，紧紧地抱住他，把脑袋埋进他颈间，嚎啕大哭。
“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神且行一顿，立刻没了方才的气势，他面上染起两片红晕，无措地抬起胳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龙神在这一刻慌了神，唾弃自己只敢在小鹿看不见的地方抱抱她。
怎么当着她的面，自己就不敢了呢......
“没事了，心心，我已经没事了。”他最终还是搭上小鹿瘦削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地轻拍。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呜呜呜呜呜！”
凰女双臂抱胸，破天荒地没有打扰两人，等到哭也哭完了，抱也抱完了，她才皱眉，“神且行，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始终牵着鹿亦心的手，淡淡道：“我有逆鳞。”
“废话，本尊还能不知道......”
凰女面上不耐烦的神色倏地一滞，直起了身子，“你是说......”
“我会将逆鳞一分为三，森族、凰族、灵族各得一份，”他语气异常的平静，“我体内的修为是没了，但逆鳞中依旧存有龙族最原始的本源力量，逆鳞虽可将死人复生，却无法复生连□□都消散了的人，所以这一点我帮不上你们，但你们可以吸收逆鳞中的法力，森族、凰族、灵族剩余的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人，足够你们用了。”
他轻笑一声，“龙族的本源力量有多强大，想必无需我再多言，凰女神君应当不会不知道。”
那逆鳞中的法力就算平均分配到十万人身上，也足以使他们的修为升至质的飞跃。
“且行哥哥！”
鹿亦心摇摇头，慌道：“可没了逆鳞，你会没命的呀，况且，况且除非你身死，不然那逆鳞是无法取下来的！”
“我不要你死！”
神且行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不要担心，我自有办法。”
“神君还有什么吩咐么。”
凰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已经灭族的龙族身上全都背负着深重的罪孽，按理说本尊就算不杀你也绝不会放过你，但现在，本尊改变主意了。”
“从你身体恢复那日起，本尊要你从此游历红尘世，尽你最大的能力一路行善，为你们的罪孽赎罪，希望你手上再不要沾染鲜血。”
神且行怔了怔，凰女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看了眼凰女，心中对她有了稍许的改观。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