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晨间教习过后,胤祐交代道:“谙达,用完膳去我书房。”
富察痕自教习胤祐以来,便一直在胤祐府里用完午膳后才离开,今日胤祐主动提及午膳后的事情,想来是有重要事要找他,便不多想即应了下来。
午后,胤祐离了厅堂,径自回了烟波斋,不多时,便听侍从禀告富察痕的到来。胤祐遣散了其余人,只留了小洛子和富察痕在屋内。
“不知主子找奴才有何事?”富察痕开门见山问道。
“坐。”胤祐享用着小洛子奉上的茶水,漫不经心的吩咐,越是如此,富察痕却越是觉得胆战心惊。
胤祐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笑起,心想着要如何说,才能令他稍稍安心些,凝思片刻,胤祐决定还是单枪直入爽快些。
“我说谙达,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胆小了?这样还怎么追求人家风姑娘?”
富察痕听的一楞一楞的,这两日,受到胤祐的刺激实在太多,他相信再这么下去,若不是胤祐疯了,那就肯定是自己疯了。
“痕爷有心上人了?”富察痕还在惊愕中,小洛子倒是抢嘴笑出声来。
富察痕背着胤祐,狠狠的盯了眼小洛子,在其耳边警告道:“小兔崽子,你再笑试试!”
小洛子仗着有胤祐在场,自然不怕富察痕的威胁,小步溜至胤祐眼前,打听道:“主子,痕爷相中谁家姑娘了?”
富察痕听闻,连忙上前,想要揪住小洛子,这厮是唯恐天下不乱,小洛子见状忙往胤祐身后躲藏,两人就这么隔着胤祐一躲一闪。
“好了,好了,别闹了。”胤祐实在看不下去,只得喊停。两人听胤祐发了话,也不敢再放肆,乖乖各自退回一侧。
胤祐瞥了眼小洛子,又看向富察痕,说道:“不过谙达,你难道真的只是悄悄惦记一下就够了?不想……再进一步了?”胤祐引诱着富察痕的胃口继续说道,“比如……娶她为妻?”
“主子……”
富察痕摸不透胤祐的心思,昨日听胤祐提起时,自己就已经惶恐不已,深怕胤祐怪责,毕竟风素问是宫里的人,要知道宫里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奴婢,也不是他可以随便惦念的。而今日,胤祐再次提及风素问时,单凭他此时的神色,似乎又不像是要怪罪的样子,那他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想帮自己去向太子要人吧?
“我说痕爷,主子问你话呢!平日里见你还挺耀武扬威的,怎么现在这么扭扭捏捏了?”小洛子一逮着机会就嘲笑富察痕。
“要你小子多嘴。”富察痕瞪了他一眼。
胤祐皱了皱眉头,似乎这两人并不把他这位主子放在眼里,在他俩的争吵中,自顾轻咳了声,两人听闻,这才消停下来。
富察痕扭过头,不再看小洛子,却是严肃而又认真的望着胤祐,默想片刻才说道:“主子,奴才知道自己笨,也不大会说话,以往走到哪儿都没人愿意跟奴才多说几句,只有素问姑娘,她不嫌弃奴才,不会嘲笑奴才,奴才失落时,她总有办法让奴才开怀大笑,奴才心情不好时,只要找她说说话,瞬间就像心血沸腾一般,素问姑娘就跟天仙一样的活在奴才心里,每每想到她,即使奴才做的再苦再累,也是含着笑容的。奴才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疯狂,就是想,如果……如果可能,奴才会一辈子陪着她开心快乐,陪着她伤心难过。”
终于有一次,胤祐被富察痕惊到了,不止胤祐,就连小洛子也惊的合不上嘴,愣愣的站那儿看着富察痕。
就是这个平日里不擅言辞的武夫,谁能想到表达起自己的情感来,是那么平淡,如微风拂面,又是那么深情,如痴如醉。胤祐从来没听他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是第一次听到,却也是第一次为他的一番直白动容。
“好你个富察痕,原来还是个情场浪子啊!”胤祐笑着鼎了他胸口一拳。“那……风素问是什么意思?”
得知男方的意思,胤祐十分自然的想起了女方的意见。这是胤祐来到大清,第一次听说男女之间的情事,顿时来了兴趣。
“她?她……”富察痕赧然说道:“她……还不知道。”
“什么?”小洛子惊呼,“那姑娘居然还不知道?”
“嗯。”富察痕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在他纯粹的观念中,自己能倾慕风素问已是天大的恩惠,哪还敢告诉风素问,更甭说希望得到风素问的回应。
胤祐笑着打量了眼富察痕,此时此刻的富察痕,哪像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若说是个待嫁的大姑娘,还比较合适。
“谙达,你太让我丢脸了。”胤祐恨恨说道。
“主子,是奴才的错,主子千万别怪罪素问姑娘。”
富察痕一惊,他就知道,不该说,不能说的,谁知道被小洛子的一捣乱,自己的心思竟然就这么和盘托出了。万一胤祐去跟太子爷提了此事,岂不是害了风素问?
“谁说你错了?我是说,你要还是个男子汉,就赶紧去把那个叫风素问的姑娘追到手。”
胤祐言罢,不止富察痕,就连小洛子也跟着一起傻眼了。胤祐当然明白他俩的那点心思,只是自己过往二十多年的经历让他来不及思考,话便脱口而出了。
胤祐自然是认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不,是爱,像富察痕那样的,根本就是爱上风素问了,当然得竭尽全力去追求风素问。
感情,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若是连自己都不去争取,她风素问又怎么会知道?可是,这番感情论,胤祐无法放在三百多年前的今日与富察痕和小洛子说,只是,他始终认为,无论是在遥远的未来,还是在今日的大清,不都是应该去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对了,谙达,你……会追求姑娘吗?”
胤祐突然想到以富察痕这般木讷的性子,会不会追求幸福是其次,关键问题是,他懂不懂如何追求幸福。然而,当胤祐一眼看到富察痕茫然的表情时,便知道了答案。
一个时辰后,当富察痕依旧搞不明白胤祐教了他一下午的那套如何讨姑娘欢心时,胤祐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败。怎么自己悟性这么高,他师傅的,就那么低呢?
“主子……”小洛子在一旁提醒道,“你这么以口相传,痕爷肯定听不明白啦,不如你也像痕爷教您骑射功夫一样实战一下,比如找个府里的侍女配合你?”
“找死。”胤祐拍了他的脑瓜一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那……就找个不认识的姑娘。”小洛子依旧不死心的建议道。
“不认识的?”胤祐双手环胸,似在琢磨小洛子的意见。
“对对对,主子给奴才做一下,奴才许就明白了。就像练功打拳,也得跟着师傅一招一式的练,多看看自然就会了。”富察痕难得与小洛子站在一条阵线。
“去哪儿找?总不能叫爷去大街上随便召个吧?”胤祐反问。
“呃……”小洛子埋着头,眼珠溜溜的转来转去,“这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主子认识的,又不能太熟的,太熟了,主子随便一瞪眼,对方就被主子收的服服帖帖的,那是惧怕主子的威慑力,而不是主子的魅力,如此这般,对痕爷也没用。”
“啰嗦,那你说找谁?”小洛子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在理。
片刻之后,就见小洛子一击掌,激动的说道:“哈!就她了……”
当毓沅犹豫良久,却真真实实的站在胤禛府大门口时,依旧觉得这事发生的有些突然,而更令自己突然的是,自己居然又一次接受了胤祐的邀请。
既然要演戏给富察痕看,还得演的不让对方发现,为了今日之约,胤祐事前做足了功夫。不仅提前遣了小洛子去胤禛府上送信,表示希望约见毓沅,更是为了今日,想了不少花花肠子。
小洛子拿着信时,却也担心有了上次马场的经历之后,那个毓沅姑娘会不会又爽约。胤祐却信心满满的告诉他,这次,她一定会准时到来。
不止小洛子,就连富察痕也不明白,胤祐哪来的信心?胤祐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把桃花浪留在马场就是为了让毓沅受了自己一次恩惠,而作为毓沅,他相信,即便对自己再如何不满,这声感谢,她一定会亲自来和自己说。
而之所以选了毓沅作为配合对象,小洛子是这么解释的,因为那姑娘与胤祐相识,且初相识时又闹的很不愉快,只有这样的姑娘才不会惧怕胤祐的威慑力,是最佳的对象。
毓沅出门的时候,胤祐已经驾了马车,等候在胤禛府门口。今日,为了显得自己更为稳重些,他刻意换了身较为深色的钴蓝云锦碎纹长袍。有时候,颜色在一定氛围内还是能起到一个很好的缓解作用。
一见到毓沅迟疑迈步跨出大门,胤祐立刻从马车跳了下来,笑若春风拂面般走上前,恭敬说道:“有幸约见四小姐,实乃胤祐之福。”
毓沅狐疑的望了望胤祐,冷不丁仿佛一阵冷风刮过。“七爷找我有事?”
这是毓沅第二次真正见胤祐,虽然与他的初识是在一堆惊天动地的碎片中,可是,毓沅自认为自己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上次在马场桃花浪一事,至今她都还没有机会谢谢他,偏巧没过几日,他又主动约见,毓沅总觉得上次的事,是自己的犹豫不决而迟到,所以,这次她便如约如时出现在胤祐面前。
“没事就不能约四小姐出来逛逛?”
“呃……”
“再者,我还欠四小姐一个道歉不是?”
胤祐越是如此谦让有礼,毓沅反倒不知所措起来,“那次的事,也不怪七爷,怪我自己太莽撞了。”
“既如此,那今日,咱就不争执那事的是非对错了,不知,四小姐可否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弥补?”毓沅以为胤祐是要赔自己一樽观音佛像,问道:“七爷去过碧云寺了?”
胤祐摇头否认,毓沅却不明所以。
“正是来约四小姐一起去碧云寺进香求愿。”
“去碧云寺?你?”毓沅满心以为,像他这样的皇孙公子哥,顶多就是派个小厮去碧云寺做做样子罢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前去。
“不然,如何彰显我赔罪的诚意?”胤祐一脸诚挚,走回马车边,亲手撩起车帘,恭敬站立一旁,等待毓沅上马车。
“其实……”毓沅本想推辞,却见胤祐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这个念头,只得还以一笑回道:“那就有劳七爷了。”
毓沅上了马车后,胤祐回头望了望不远处隐匿在角落里富察痕和小洛子,挑了挑眉也跳上了马车。
“主子居然真把她骗上车了……”小洛子一脸佩服的赞道。
“少废话,快跟上。”富察痕催促着,两人亦是驾了一辆马车紧紧跟了上去。
至碧云寺,胤祐扶毓沅下马车时,毓沅显然慢了半拍,胤祐暗笑,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可这是拉近彼此距离的最好途径,胤祐又怎么会放过。
胤祐第一次牵握毓沅的手时,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其实,女人的手不都一样么,反正不过是青葱玉指,娇嫩无骨。可当他真正握住毓沅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些不一样的错觉,仿佛一丝暖流自指端传至心间,酥酥麻麻却转瞬即逝,胤祐也没多想,也许,大概,这就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兆头吧。
今日的碧云寺,上香的百姓似乎尤其多过平日,这也正是胤祐选了今日的原因。要独自带一个不太熟悉姑娘出去,必然得挑一个人多的地方,才能降低对方对自己的戒备心。
领着毓沅,在寺中拐了几个弯,进了一处平时她从来没去过的大殿,她不解问道:“怎么不去观音殿?”
胤祐笑道:“你想求观音菩萨送子?”
“是啊!”毓沅言辞凿凿的点头。
“是吗?”胤祐笑的更张扬。
面对胤祐摆明不怀好意的佞笑,毓沅心中愈发没有底气,“我们……不是来求子的吗?”
话才说出口,她顿时意识到这句话的暧昧关系,霎时羞红了脸,她踌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双颊绯红,视线却没有一个聚焦点,双唇张张合合,偏又发不出任何声响。好半天才吱吱呜呜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来替我的姐姐,你的嫂子求子的吗?”
胤祐敛笑故作严肃道:“是啊,谁说不是了?”
毓沅此刻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怎么每次遇到他,都是这种状况,明明自己很能言善辩的,为什么一遇到他就像遇到了克星似的。
胤祐调笑过后,从殿中大师那儿取了些香火,递给了毓沅道:“快拜吧,他才是管老百姓的心愿的。”说着以眼神示意了下那樽高高在上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