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胤祐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放亮,侧首望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睡的正熟的毓沅,顿时满满的幸福溢于言表。
此刻见她睡意正浓,胤祐无奈,只得压下晨起吻醒她的冲动,悄悄从她身下抽出自己的一条臂膀,起身披了件外衣便出了屋。
在院中转了一圈,果然不见富察痕和王氏的踪影,最后还是在厨房才发现了富察痕留下的一纸便笺。
胤祐展开一阅,不出所料的笑起,这富察痕还真是把王氏打发了回家歇息几日,而他自己亦是早早的回了军营。信中末尾还格外表明,军中之事他必会打理妥当,无须胤祐操心。
胤祐将信笺重新收了起来,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这富察痕难得机灵一回,却还是思虑不当,他把王氏打发走了,那谁来负责自己和毓沅的饱腹问题?
叹了口气,胤祐四处打量了一眼,索性厨房还不至于空空入洗,解决一些温饱问题,尚且可以凑合着来。
胤祐撸了撸袖子,看来今日只能亲自出马了。自从那年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他还真没有做过这些事,早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今日突然要亲自下厨还真有些不习惯。
然而,脑中依然清楚的记得昨日毓沅的手艺,胤祐无奈,若是不想将就,也只好自己下手了。
在厨房忙活了一阵,胤祐无限感叹,幸好自己的基本功还算扎实,这么多年不碰锅碗瓢盆,也不是特别的生疏。当他端着四菜一汤回了屋里时,毓沅尚未起来。
胤祐玩味的笑了笑,心想昨夜也没折腾到多晚,怎么这丫头居然这么能睡?
搁下托盘后,正想朝床边走去瞧瞧,这才发现毓沅已然睁开了眼,正是刚才胤祐进屋时的声响惊醒了她。
此时的毓沅带着睡眼迷蒙的眼神,一见到胤祐的身影,顿时清醒了大半,脑中划过昨夜的事,霎时羞的满脸通红。
胤祐见她已醒,这才俯身轻言道:“还不想起?”
毓沅自是摇头否认,一手撑起身子,正要坐起,顿觉肩头掠过一丝凉意,方才想到自己此时正是衣衫不整,忙拽住棉被往后缩了缩。
胤祐不解,笑着问道:“都这会儿,怎么还防着我呢?”
“哪有防着你啊?”毓沅争辩道,想了想,又低着头小声嘀咕了句,“就算要防,不是也没防住嘛。”
胤祐一听这话,心下早已乐开了怀,对于昨夜之事,他是一点都没有后悔之意,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自己若早些时候开窍,也不至于苦等了那么久。
此时见她羞怯的模样,胤祐也不再取笑她,却是一本正经的问道:“那你这是要作什么?”
毓沅吱吱呜呜了半天,硬是没好意思开口,只是勉强说了句:“你先出去,我这就起了。”
“起个床,还要我回避?这是什么理?”
“让你出去就出去嘛,哪来的什么道理。”
胤祐经她这么一说,更是来了兴趣,索性一转身,在床沿边坐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盯着毓沅,仿佛是在说,我偏不走了,就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毓沅素来知道他的脾性,有时耍起赖来还真能逼自己就范,此时见他执意不走,只得撅着小嘴,满脸通红的如实交代道:“你不走,我怎么更衣嘛?”
胤祐一听这话,顿时大笑起来,“就为了这事?”
说着,忙伸手扯了扯裹在毓沅身上的棉被,说道:“来来来,我帮你,这还有什么好回避的!”
毓沅见他的魔掌靠近自身,更是死死的拽紧了棉被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这点小事怎能劳驾贝勒爷?”
胤祐作势又近了她一尺,调笑道:“贝勒爷乐意,怎么,姑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毓沅见他如此,心下真是着急起来,闹腾不过他的无赖,只得威胁他说:“你再敢乱来,我真生气了噢。”
胤祐见她俊俏的小脸当真是急了,这才作罢,叹了口气道:“既然姑娘不愿消受,那我就省了吧。”
起身,正了正衣襟,又道,“赶紧起来吃些东西,我在那边等你。”说罢,他朝饭桌努了努嘴,便走开了,背对着毓沅坐了下来。
毓沅瞧他真的走开了,这才放心下来,待他坐下后,又打量了很久,确定他没有偷偷回头,连忙拾掇起床尾的衣物,迅速穿上。
待穿戴齐整梳洗完毕后,她才慢慢吞吞的走至饭桌前,见胤祐回头望了她一眼,她的头低的更下了。
有些事,一旦发生之后,彼此的关系就好像瞬间不一样了,毓沅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适应现在这样的关系,可又无法去改变,只得默默接受。
胤祐见她缓慢走来,遂起身,伸手去迎接,毓沅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搭在胤祐手中,随他一起入了座。虽仍是有羞怯之意,但见胤祐只字不提昨夜之事,也就稍稍放宽心些。
再一看这桌上所搁置的佳肴并非自己以往见过的,不禁有些意外道:“怎么王婶以前没做过这几个菜,你一来,连菜色都换新的了?”
胤祐一边给她夹了菜,一边却不经意的说道:“王婶回老家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呃……应该是昨晚。”
“那富察大人呢?”
“也回营了。”
“也是昨晚?”
胤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毓沅听到此,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细想,皱着眉头,不满的抗议道:“胤祐,你是故意的!你一早就策划好了是不是?”
胤祐忍俊不禁的回答道:“我若一早就策划,你还能抗到昨夜?”
毓沅赌气的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胤祐被她一瞪,心头反而更是暖意洋洋,接着她的话说道:“策划的人肯定不是我,我猜,应该就是那位富察大人。回去,我就把他送到你面前,让你好好出出气。”
毓沅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看胤祐。胤祐却往她身边挪了挪地,一手揽过她腰肢,贴近她的脸庞,悄声问道:“怎么啦?真生气了?”
毓沅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怪我没尊重你的意见,用硬的了?”
胤祐问的隐晦,毓沅却听的直白,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正犹豫间,却又听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那这样吧,今晚,你也别尊重我的意见,硬来一回好了。”
“胤祐!!!”
胤祐见她顿时涨红了脸,这才肆意大笑起来,一边却搂过她的肩头,紧紧的拥住她。毓沅撅着小嘴,欲要挣脱他的束缚,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
胤祐笑过之后,才渐渐敛起唇角的笑意,眸光怔怔盯着毓沅望了很久。
毓沅见他神情肃然,一下子也忘了要挣扎了,只是心中隐隐的觉得胤祐似乎有话要说。
胤祐沉默了很久,却是叹了口气,少有的面色凝重,看的毓沅也忍不住揪心起来,忙开口问道:“你又想什么呢?”
“我……”胤祐迟疑了片刻,这才说道:“我……我欠你的太多。”
毓沅一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胤祐继续说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身份,地位,通通不行,即便是个像样的仪制,也没有。”
“胤祐……你知道的,这些,从来都不是在意的。”
自那年从景仁宫出来,到了七府后,毓沅就知道,什么名分,什么地位通通都已是过眼云烟。其实,若真要问自己,难道真的不在乎吗?毓沅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这个世间,应该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在意这些吧。与其说是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倒不如说是在意心中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愿意给你什么,虽不能说完全体现他的心意,却也能见微知著,那句“我愿意娶你为妻”和那句“我愿意纳你为妾”终究是不同的寓意。
只是这些,毓沅一早就知道,胤祐他,给不起。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再去计较一些早已注定无法改变的事。而她更知道的是,这给不起的过错,并不完全在于胤祐,而更多的是在于自己,若不是当年自己亲口回绝的胤祐的提亲,或许,今日的自己早已是他的嫡福晋了。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可是,我不能因为你不在意而忽略这些东西,你放心,回去后,我一定想办法叫她把位置给你让出来。”
胤祐信誓旦旦的保证着,毓沅却忙堵住了他的口,“胡说什么!人家好好的,你就别想什么馊主意了,再说,我也没跟她计较这些……”
胤祐的提议,着实让毓沅吓了一跳,虽然自己对他的心意亦是十分感激,只是,自己却不愿意去破坏现有的平衡,况且,纳喇悦灵并没有错,自己又如何能把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那你计较些什么?”
毓沅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胤祐,“我计较的是……”
“我知道!”胤祐忽然打断她的话,伸手握住她的手,贴于自己胸前,回答道,“我发誓,终我一生,这里,只有你一人。”
毓沅凝视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垂眸笑了笑,在她和胤祐之间,一直有诸多不顺,而唯一还能令自己欣慰的,或许也只剩下这彼此矢志不渝的心意了。
胤祐见她一展笑颜,心中也跟着乐了起来,一时没忍住,又凑了过去想要亲她,却被毓沅及时挡了回来。毓沅故意板着脸薄嗔道:“越来越没个正经了,我饿了。”说着,拿起筷子,自顾用起膳来。
胤祐见偷香不成,无奈耸了耸肩,也不再坚持,只得重新握起筷子,又替毓沅夹了许多菜。
毓沅每样都试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品尝过后,才忍不住赞叹道:“真不错,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县城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对了,你是从哪儿买来的?我怎么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家好菜馆?”
胤祐闻言,倒吸了口冷气,讪讪的回答道:“呃……不远,就在附近。”
胤祐忽然意识到,若要跟她解释,这是自己做的,还不如不说,即便自己说了,她也未必会信,其实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都不会相信。
“是吗?就在附近?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毓沅一下子对那菜馆来了兴趣,追着胤祐问个明白。
“在……就在那儿了,你拐几个弯就到了。”
毓沅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对于他的闪烁其词,十分不解,“那……菜馆叫什么名字?”
胤祐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吃了几口菜,故作拖延,而后才慢慢说道:“叫……叫爱家菜馆。”
“爱家菜馆?这名字倒是新鲜。”毓沅笑着说,“估计那家的掌柜一定是个爱家的人。”
胤祐不予置否的点了点头,“定然是爱家的。”
午后的时光,胤祐陪着毓沅去城里转了转,这样慵懒惬意的时光,毓沅忍不住回忆起从前,那些年,自己还是寄住在胤禛府上的待选秀女。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不顾毓秀的阻止,成日在京中闲逛。后来认识了胤祐,闲逛游玩的日子又多了个他,不知不觉中,胤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心里,然后,再也没出去过。
一路上,胤祐一直牵着她,彼此十指交握,紧紧相扣在一起。毓沅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年的日子,胤祐也是这般想要牵自己的手,那时的自己还拼了命的想要躲他远点。谁知道,这到头来,自己还是被他牵住了一生。
江陵县虽是小县城,可城里的过年气氛一点都不减京城,虽然已过正月初一最热闹的时候,可毕竟还未过正月十五,城里依旧人山人海,各式小商小贩到处叫卖着,行人东走西瞧,各处观赏新鲜玩意。
毓沅虽与王氏也来过数次,却是第一次同胤祐一起来,所见所闻虽是大致相同,却另有不同的感受。
自从入宫之后,这样的日子,早已与自己割舍了,虽然,后来她不再在宫里当差了,可在胤祐的府里,却也不能时常这么自由的出入市集。
如今在江陵县,毓沅忽然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那是一个不被众人关注的时期,似乎只要自己想怎么做,便可怎么做。
而这些若是放在京城,又如何能做到?在京中,恨不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自己,稍有不留意,便会犯下大错,若错在自身,罚在自身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错在自身,被惩罚的却是自己亲近的人。
毓沅走了一路,思绪也飞了一路,时而垂眸浅笑,时而轻声叹息,胤祐观察了她一路,不由得好奇她满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她如此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没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