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蝉鸣于树,这一晚,有些人,注定夜不能寐。
悦灵坐在梳妆台前,徐嫲嫲正在身后伺候着,见她一脸茫然的表情,联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忍不住小声问道:“福晋刚才怎么放过那久姨娘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连贝勒爷都怒了,这大好的机会,奴婢实在看不懂,为何福晋在最后关头居然变卦了,反而帮了她一把?”
悦灵自铜镜中望了一眼徐嫲嫲,伸手自梳妆台上取过篦子,轻轻拢着垂落于肩侧的发丝,一边却是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成亲那么多年,他竟是如此待我,既如此,我也不必事事都由着他了。”
徐嫲嫲听着悦灵的话,心中琢磨着,不知道方才胤祐在悦灵耳旁究竟说了些什么,怎会惹的悦灵如此恼怒。可即便如此,这又与搭救久久又何关联?一时间,徐嫲嫲依旧不明所以的望着铜镜中的悦灵。
只听悦灵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他既然这般想置她于死地,我就偏要逆了他的心意,何况如今,状况早已不同从前,烟波斋里闹出这么一桩丑事,倒是让我更加明白,这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而这整日狂吠不止的狗,却未必咬的了人。”
徐嫲嫲细细品味着悦灵的话,她知道毓沅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于悦灵而言,自然是最严酷的打击。想她悦灵入府也有些年头了,那这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反而是那丫头,平日看着挺稳重懂事,却早已珠胎暗结。而她又是何时爬上胤祐的床的?府里的人居然谁也不曾知晓,一个姑娘能把事情做的如此不动声色的,想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幸好,这次老天保佑,让那孩子掉了,不然,还不知道自家小姐会气成什么样。
“福晋,你这次饶过了久姨娘,就不怕久姨娘下次反咬你一口?”
悦灵闻言,回首瞧了一眼徐嫲嫲,这才徐徐开口道:“若是放在从前,我还真不放心她,可现在,我倒反而对她放心不少。”
徐嫲嫲没听不明白,一脸糊涂的盯着悦灵,只听悦灵继续解释道:“经过方才那么一折腾,想必她心里也是清楚明白的很,在贝勒爷面前,我的一句话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同样,我若想置她于万劫不复,也只需一句话便可。她不是愚钝之人,自然看的明白我的意思。”
“可福晋饶过了久姨娘,久姨娘却未必会知恩图报啊。”
悦灵笑了笑,“我自然不需要她的报答,只是,如今这状况,留着她远比收拾了她有益。”
“福晋是想……坐山观虎斗?”徐嫲嫲似乎突然明白了悦灵的心意,转念一想不禁问出了口。
悦灵不语,只是捋着青丝的手,突然紧握成拳,一想到方才胤祐逼迫自己的言语,悦灵的怒意油然而生。
这边一个久久还未解决,那边又多出个毓沅来,况且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毓沅的重要性显然是比久久多了不少,这叫悦灵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可这接二连三从烟波斋里宠幸府里丫鬟,悦灵每每想起这些,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胤祐狠狠的扇了两耳光。他即便要女人,也不能如此不顾及身份,尽瞧上些身份低微的,这又是置自己于何地?
念及此,悦灵,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前却是浮现出胤祐的模样,心下一恼情不自禁将手中的篦子狠狠的砸向铜镜中的人。
徐嫲嫲见状,忙护着悦灵,“哎哟福晋,仔细别伤着自个儿的身子。”一边忙唤了丫鬟来收拾一地的碎渣子。
砸了铜镜,可悦灵的心中仍然没有释怀,那一口气始终堵在胸口,秉怀着那口恶气,悦灵阴冷的吩咐道:“徐嫲嫲,从明日起,你找人给我仔细盯着烟波斋的动静,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的?”
“是,奴婢定会好好派人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禀告福晋。”
翌日清晨,悦灵才刚起身,便听侍女来报称久姨娘一早便已在屋外等候了,此刻正等着见悦灵。
对于久久的到访,悦灵倒是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她竟来的那么急切。吩咐了侍女梳洗妆扮之后,方才请了久久入内。
久久一入屋,不似以往那般张扬,却也笑脸相待,勉强给悦灵恭敬一福身,悦灵见她如此,也不点破,只是赐了座,又唤了侍女上茶。
久久挑了个离悦灵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本是昨夜就该来的,只是听闻姐姐歇息的早,也不便打扰,故而今儿晨起才来叨扰,姐姐不怪我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久久的示好,悦灵自是含笑回道:“妹妹说哪里的话,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又何必客气。”
久久笑着敛了敛清丽的双眸,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妹妹我也就不客气了,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昨日之事。”
“哦?不知妹妹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说,只是对于姐姐所为,妹妹知道,该是念着姐姐的好才是,有些事不该记得的就该忘记,那才对的起姐姐的宽恕不是?”
久久的话,说的十分隐晦,对于昨日悦灵的搭救,她自然明白悦灵绝不会是出于善心才救了自己一回,而对于她的目的,自己即便无法获知全部,至少也清楚一点两点。
若是悦灵对自己有一丝半点的善意,也不会在最开始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她在得知毓沅的事之后瞬间改变了态度,这不得不令自己多想,自己的得救恐怕也只是悦灵的一种手段,而自己或许正巧于她也还有用处,所以她才会摒弃前嫌饶了这一次。虽然心中明了这些因果瓜葛,但久久也不傻,自然不会在悦灵面前挑破这一层关系。
悦灵听久久这么说,只笑不语,沉默良久才娓娓说道:“妹妹这般想,自然是最好,这眼下的状况,早已是此一时彼一时,这烟波斋的情况也是瞬息万变,怕是连妹妹都无法预料。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还得跟妹妹确认清楚,妹妹是真不知道她有孕在身么?”
自从知晓了毓沅的身孕一事,悦灵就越法猜不透究竟久久是否事先早已知情?若是早就知情,那么这次的突发状况是她蓄意安排的了?可若不是,那此事的发生似乎也太巧了,巧的连悦灵自己都觉得是不是上天故意在帮她。
久久闻言,自是立马否认了此事,且不说悦灵这么问她是否是在套她的话,单凭这件事的严重后果,自己也是打死不能承认的。至于毓沅那边会如何在胤祐面前搬弄是非,总之,眼下有嫡福晋为自己作保,想来胤祐也不能完全不顾悦灵的面子。
悦灵见久久否认的一干二净也不以为意,继而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想来也是那个孩子与贝勒爷无缘罢了。”
“可是姐姐,这个孩子无缘于贝勒爷,下一个可就不见得也会如此了。”久久见机,立刻将事情扯到了胤祐与毓沅身上。她知道,以目前的情形,悦灵对毓沅的敌意应该远远大于自己才是,若能把握这个机会,将悦灵对自己的恨意悉数转移到毓沅身上,那自己才有机会从中获取利益。
对于久久的提醒,悦灵早已思索了整夜,这次的事闹的这么大,恐怕日后再也不能把毓沅当作普通的侍女对待了,至于名分,无非也和久久一样,府里又多了名侍妾而已。
可一想到自己和久久承宠多年都不曾有过子嗣,而她却突然怀上了孩子,这件事悦灵不得不多琢磨一些。难道是自己的身体有异样?还是毓沅借着烟波斋的近水楼台与胤祐苟合已久,悦灵暂时实在无法得知。可如今,她却不能不防。
虽是如此作想,可当着久久的面,她也不能袒露自己的心声,面对久久的离间,悦灵故作不知,反而大度的劝解道:“如今府里只有小格格一人,这贝勒爷的子嗣实在是单薄,若是妹妹有幸添的一儿半女的,想来贝勒爷也会更看重妹妹不是?”
久久见她并不接茬,倒也不在意,只是也没顺着她的话继续说,反而自顾自说道:“妹妹我怎会有如此荣幸?倒是姐姐,若是为贝勒爷诞下嫡长子,那才是贝勒爷心之所系吧!只可惜……哎!”
久久言之于此,却是叹了口气未再继续往下说,这难免引起了悦灵的不悦,碍于面子,悦灵本是不欲理她,只是她又怕久久知道了些什么内情,自己又怕被蒙在鼓中,因而犹豫良久方才催问道:“妹妹有话不妨直说,如今你与我难道还有什么不便直言的地方么?”
久久抿唇一笑,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继而继续回答道:“姐姐怕是不知吧,这毓沅姑娘与贝勒爷的关系,可不是姐姐所知晓的那般。”
“那是哪般?”
见悦灵如此着急,久久这才不慌不忙的将自己所知晓的内情一五一十的知会了悦灵。果不出所料,悦灵的脸色在听她叙述的过程中愈发阴沉,直至听完后,那郁结而又愤怒的表情不无遗漏的展现在悦灵那向来故作端庄的脸上,久久暗暗一笑,她知道,自己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毓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晌午。仿佛是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身体的疲惫感尤为深刻。当她微微睁开双眼时,日中灼热的光线直射入眸,照的她情不自禁皱了皱眉,伸手抚上额头。
锦绣恰在这时推门而入,一眼瞥见毓沅的动静忙搁下手中的托盘,朝床榻边跑去。
“姐姐终于醒了。”
毓沅吃力的望了一眼她,蠕动的唇角,似要说话,却又实在累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锦绣了然的蹲在床榻边,轻声轻语的说道:“姐姐莫急,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养才可将身子养好,虽是小产,却也马虎不得。”
毓沅经她一提,顿时吃了一惊,小产?锦绣刚才说的是这两个字吧?自己怎么会小产了?难道已经怀有身孕了?怎么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锦绣见她吃惊的模样,反倒是诧异询问:“姐姐难道不知道自己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话才出口,又想了想,似乎明白的说道,“也是,若是知晓,想来也会好好照看孩子,断断不会小产了。”
毓沅这才相信,自己是真的有了胤祐的孩子,可惜,这个孩子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自己还来不及感受做母亲的喜悦,便已失去了。
或许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毓沅面对这样的结果,心中竟是五味杂陈,一时间她不知是该痛惜那个失去的孩子,还是该沉思这个消息背后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毓沅伸手抚上自己一直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她和胤祐的孩子,可是她与这个孩子的缘分实在是太浅了。毓沅甚至在想,或许那个孩子只是投错胎了,才会在自己压根还有想好做额娘的情况下,突然来了,转眼又突然走了。
可即便自己与孩子无缘,一旦得知自己已经失去了,她又抑制不住的想念那条曾经的小生命。锦绣刚才说了,有两个多月了吧,那应该是在胤祐回府后有的。只可惜,她却太过大意,没有好好的护住他们的骨肉。
毓沅自顾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不曾开口。锦绣见她神色凄然,猜测她是心痛那个失去的孩子,便开口安慰道:“姐姐还年轻,小心调理好身子,日后孩子总还会有的。”
毓沅紧闭了双眸,凝神了片刻才重新启眸问道:“贝勒爷呢?”
“主子昨晚在这陪了一整宿,今早四更天才进的宫,不过他交代了,待处理了公务后定会第一时间回来。”
毓沅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可一想到自己有孕之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晓,忙询问道:“昨日我昏睡之后,都有谁来过?”
锦绣听她这么问,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忙将昨日事发之后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的重述了遍,包括悦灵和久久的争辩,自然也包括毓沅孕辰的疑虑。锦绣所说的这些其实也未必都是亲眼所见,只是事后听小洛子夸大其词的转述了些,又听富察痕说了些,便也将整个过程都连贯起来了。
毓沅不曾料到,原来自己的事早已闹的府里人尽皆知,这可让她日后如何面对那些人的眼光?而这个也只是小事,她更想象不到的是,这一胎的孕辰居然还被人质疑。
究竟是两个多月还是三个多月?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虽然事情的结局是安然度过了,可她相信,这样的结局绝不是事情的真相。
心中涌起了太多的疑问,一时间乱了她所有的思绪,等胤祐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的问个清楚。只是眼下,除了等待,却也别无他法。
锦绣见她眉目微皱的表情,以为她是累了,便劝道:“姐姐喝了药再睡会儿吧!大夫也叮嘱过务必多休息的。”
毓沅点了点头,在锦绣的搀扶下喝了药,便又重新躺下了,只是临睡前再三嘱咐,若是胤祐回来了,定要立刻叫醒她。锦绣应了声,便出了屋忙其他事去了。
黄昏时分,胤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