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栀对唐松渤请她过去此丝毫不意外。
往小了说,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唐老爷子自然要将人叫过去敲打敲打,毕竟她现在冠得是唐家的姓。
往大了说,唐栀将这件事搞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如果有人顺着唐栀挖到她与唐家的关系,唐家就必须给她这位“凭空冒出”的小姑娘一个合理的名分,还要宣之于众,堵住悠悠众口。
“唐栀小姐,老爷在老宅等您。”
唐栀敛眸,然而接了安全带想下车却打不开车门。
唐晰尘锁了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
“唐晰尘,我得下车。”
她倾身过去摸中控台,却找不到开车按钮,布加迪威龙这时突然启动,声浪骤起,黑色的庞然大物苏醒。
保镖们吓得退了半步。
车窗敞开一条缝,漆黑眉眼露出,冷淡扫过管家,“让开。”
“少爷,这是老爷的命令,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唐晰尘轻松钳住唐栀想摸中控台的手,很干脆的闭合车窗。
“系好安全带。”
“什……”
布加迪蓄势待发,声浪咆哮,像威严雄狮的震慑,一声声催人心震。管家脸色都白了,他知道这是自家少爷在警告他离远点。
“少爷,可老爷那边……”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车子如离弦之箭,猛然扑向“猎物”。前方拦路黑车迎面被雄狮撞破身躯,带着车里的两人以横扫八方的姿态冲破围堵。。
“!!!”
16缸1500匹马力的量产布加迪威龙少有对手,被留在原地的管家和保镖们眨眼间便只能听见远处声浪阵阵,明黄尾灯若隐若现。
“现在怎么办,追上去吗?”
管家看着被唐晰尘撞飞的车辆残骸,叹口气,深知自己带的这几辆破车跑不过世界上最快的跑车。
他拨通了电话,“老爷,唐栀小姐……被少爷带走了。我们拦不住。”
“那就先放他们走吧。我这孙子既然这么在意唐栀,就由着他去。”
管家抹了把汗,松了口气。说实话,就算唐松渤现在下令让追上去,管家也不敢。
他从前便知道自家少爷不正常,只是一直掩藏的很好,藏在一张完美继承人的皮囊中。
但就在刚刚,唐晰尘瞥过来的那一眼,让他如同回到那年,他在一楼仰头撞入少年无喜无悲的眼眸,背脊都窜起不正常的凉意。
管家觉得,有些事情超出预期,已经开始失控了。
……
布加迪威龙全马力行驶,穿过一整个城池的夜色靡靡,最终缓缓停在提苏港。
他点了支烟,手搭在车窗上不紧不慢的抽,远处船声长鸣,海风卷浪,老电影慢镜头般的画面。
看到提苏港,唐栀有一瞬失神,然而很快便听见男人说:
“你和关凉鑫计划多久了。”
他还真是直指命门。
“我们离开西城的时候,你和宋恒起冲突的时候,还是你被他霸凌的时候?”
“唐栀,说话。”
唐栀看向车窗外林立的路灯,淡淡开口:
“程佳死的时候。”
指间烟灰落地,悄无声息,一点火光迅速烧尽。
从一开始。
唐栀从一开始就在等宋恒自投罗网。
不是宋恒找上了她,而是她在等着宋恒!
唐晰尘把自己脑袋里混乱的思绪重新捋清,眸色墨一般扑开。他突然明白了唐栀面对霸凌为什么沉默。哪怕他无数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缄口不言。
她在等。等她的计划推进,完成。
她和程佳互为证人。有了程佳,唐栀受到霸凌的事实会因为宋恒这种习以为常的行为板上钉钉。舆论与流媒体会成为压垮宋家最强有力的手段。
有了唐栀,程佳被霸凌致死的真相会重新翻到众人面前,甚至因为唐栀转移了宋恒和宋家的视线,让关凉鑫能悄悄搜集宋家来不及消灭的证据。
而关凉鑫,不仅帮了唐栀,还利用唐栀这件事打出知名度,成为如今网上讨论度最高的律师。
一举三得。
“好样的,唐栀。”唐晰尘说。
她确实有私心,帮程佳就像在帮曾经的她自己出气一样。无缘由的欺辱和高高在上的傲慢一样讨厌。
饶是他都被骗过去了,竟还以为她是被动的反抗,殊不知她才是主动的捕猎者。
这三个字落到唐栀耳朵里,唐栀听不出他是夸奖还是讽刺。
她从前在他面前装乖,总能引得唐晰尘拿她没办法,她便知道,唐晰尘喜欢小白兔一般纯洁无辜的。
可这几个词和她没关系。但她会演,演到惟妙惟肖,演到自己都信。
她本质上是个心脏的人。唐晰尘不喜欢这种的,更不喜欢有人骗他。
否则之前也不会知道她的真面目后毅然决然出国。
“你要把我扔在这儿吗?”
唐晰尘瞥他,烟雾依稀漫过男人出挑皮相,“你觉得呢?”
“鑫姐给我推荐的电视剧都这么演。两个人会在无人小道吵架,男方会把女方扔在马路上扬长而去,女方踩着高跟鞋边跑边哭,等高跟鞋跑断了还打不到车就拎着高跟鞋光脚走回去。”
“其实扔在这儿也不是不行。”走几步就是公路,出租车经过率不低,她手里还有钱,不用走回去。
唐晰尘掐灭烟。
“这里是港口,你也没穿高跟鞋。”
两侧车门自动升起,海风灌入,唐栀冷得缩肩膀。
唐晰尘褪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道一道扣紧扣子,“以后少和关凉鑫混,脑子都看坏了。”
提苏港停着一艘白色游轮,比傅城深的皇家加勒比号还大。唐晰尘越过侍应生,径直带她去独立电梯。
“唐晰尘,我得回去。”
“老实待着。”
“你是要把我卖掉吗?”
唐晰尘透过光洁照人的内壁睨她,“如果你不听话。”
电梯一路抵达游轮顶层大厅,傅城深靠在沙发上,看见唐晰尘拽着唐栀走过来,抬手算做打招呼。
大厅零零散散来了一些人,年轻一辈,唐栀认不出。傅城深跟唐栀闲聊,问她唐晰尘新买的游轮如何。
“那你之前的那艘游轮……”
“卖了,涂漆不好。”傅城深低头咬烟燃火,“换个更大颜色更漂亮的。”
其实原本那艘很衬傅城深,深蓝色,不算内敛也足够奢华低调。唐栀只当傅家这位大少爷买游轮和买车一样,不喜欢就换。
“话说你什么时候弄一艘?”傅城深咬烟吐着烟圈同唐晰尘说,“买着玩呗,我看你挺喜欢拉着你家小姑娘跑东跑西的,以后出海玩也方便。”
唐晰尘取了球杆,漫不经心扫了眼门口,“不关心关心你好不容易请来的主角?”
傅城深突然回头,隔着烟雾一层纯黑色职业套装包裹窈窕身姿,一身冷淡气息的美人穿过人群,在傅城深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唐栀面前。
“傅城深强迫你过来的是不是?”关凉鑫直接要带她走,被唐栀拉住,“不是傅城深……”
“我带她过来的。”
唐晰尘单手撑在斯诺克球桌上,看着红球落袋,毫不客气戳破老友,“某人让的。”
关凉鑫立马明白了,顶腮看傅城深一脸平静抽烟,气笑了。
她处理完法庭外的记者,某人就给他发短信,不像从前一样短信和电话轰炸,只一条,告诉她唐栀被他弄到了他新买的游轮上,问她来不来。
咬着皮套拆头发的关凉鑫气得给傅城深打电话,对面一律不接通。她知道这混蛋玩意真能干出来把小姑娘绑上船这事儿,连开庭的这一身黑套装都没换,直接开车冲到提苏港。
“傅城深,你有事直接说行吗。”
“没事。就是给你和小姑娘庆祝庆祝,祝你们大获全胜。”
侍应生喷开香槟,周围人突然欢呼起来,关凉鑫听着头疼。
她大约猜到,船上这些人都是傅城深特意给她挑来的未来能发展的“客户”,更何况她上船的那一刻游轮已经启航,脱离陆地她还能跑去哪儿。
“换衣间在哪儿,我带唐栀去换件衣服。”
趁着两人换衣服的空隙,傅城深和唐晰尘玩了局斯诺克,两人绕着球桌边打边聊天,就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在外围偶尔往这边张望,但又识趣不敢离太近。
唐栀和关凉鑫换了衣服后没去找唐晰尘和傅城深,反而找了大厅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坐沙发上闲聊。
唐栀换了身蕾丝鱼尾,关凉鑫挑的,走过大厅时无数人目光流转在她身上,她当没看见,撑着侧脸和关凉鑫聊天,风姿脱俗。
而关凉鑫简直和衣香鬓影的宴会格格不入,她穿了件卫衣,衣服上画着一直张大嘴的黑猫。没化妆,只唇上抹了一层淡淡的唇釉。
她拿着柯林杯喝香槟,撑着脸和唐栀聊天,有几个凑过来的加入,她便干脆靠着沙发拿出十二分公事公办的姿态,递名片说客套话一气呵成,在社交场如鱼得水。
只是深交不行,偶尔有几个势利眼,她更是端着姿势靠着沙发一句话都不想跟人说,硬生生把人逼走。
唐栀倾身过去和关凉鑫说了什么,关凉鑫挑起一侧眉,兜帽一盖,长发垂在两侧,笑了一下后继续和唐栀聊天。
笑得真他么好看。
傅城深就这么靠着球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关凉鑫。没一会儿,关凉鑫低头摆弄手机,傅城深的手机响了一声。
【“能滚远点吗,偷窥狂。”】
傅城深勾起唇,咬烟回她:【“现在这身很好看,白天开庭那一身也漂亮,又冷又欲,想让人把那身黑套装撕碎。”】
傅城深看到关凉鑫看完短信后放下手机,与他隔着重重人海,遥遥相对。
然后她冷漠的,冲他竖起中指。
烟被他咬紧了几分。
心更痒了,小虫钻心似的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