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见到昔日的家人你不开心吗?”邹梓辛说,“陆言棠我理解你,我说了我与你今日是来谈心的!”
陆言棠受够了上位者的攻心计,她盯着邹梓辛怒道:“好!我开心!那明公主可以把瑾瑜还给我吗?”
邹梓辛盯着陆言棠,笑意不深,轻飘飘的将话说出,“当然可以!来人!将瑾瑜带过来。”
寒风带过,陆言棠愣在原地,直至白发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主人!”瑾瑜跪在地上唤邹梓辛。
“从今往后我便不是你的主人了…”邹梓辛道,“你好好伺候陆小姐…”
“是!”
“瑾…瑾瑜…”陆言棠想伸手扶起瑾瑜,却被瑾瑜躲开了。
邹梓辛走到她身边,柔声说:“你要说,起来吧!”
陆言棠收回手,艰难开口:“起来吧。”
“谢主人!”瑾瑜道。
邹梓辛握住陆言棠颤抖的手,示意来人带瑾瑜下去。
“开心嘛?”邹梓辛说:“言棠我理解你,你想要的不是避开一切宅子,也不是迟来的情义,而是赎陆家的罪,被陆家连累的人那么多…”
“午门流了那么多血,那么多人妻离子散,充为奴隶,你怎么会甘心避开一切蜷缩在一处宅子里!”
“他们都不了解你,只有我知道…”
“言棠…”
“言棠…只有我了解你…”
陆言棠猛然退后,避开邹梓辛如毒蛇一般的话语。
她踉跄着,失魂着…
仿佛置身于那降罪之日,那些恨意如同魔咒刺入梦中。
“我被陆家害的好苦啊!”
“我要你下地狱!!”
“言棠,我好后悔…好后悔…”
“小姐!救我!”
“快想想办法啊!”
恍恍惚惚中,陆言棠眼前又是那火红的枫林…
午门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绣鞋,也是这般鲜红,陆言棠的视线模糊,她有点累,想就这样融在这片红里,可是她不能,要…还要和宋长宁解释,让她同意瑾瑜留下来。
她要想想办法!她有很多办法…
陆言棠瘫软在地,许久又重新爬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回去…
宋长宁今夜喝了不少,走路也有些许踉跄,她瞅着被下人扶走的肖克,目送着他离去。
总算有着落了。
宋长宁坐在凳子上舒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
她要去找陆言棠。
可还未等她去找,人便站到她面前了,身后还跟着刚刚那个白发男人。
宋长宁不爽的蹙了蹙眉。
“宋长宁…”陆言棠的声音颤抖。
宋长宁挂起笑脸,“回家吧。”
陆言棠先是一怔,而后点了点头,跟在宋长宁身后。
回宋府后,陆言棠也未与宋长宁说上几句话,画让便扶着宋长宁回去休息了,秦升瞅了一眼瑾瑜也并未多说什么。
秦升只道:“既是陆小姐的人,那陆小姐便随便安排住处就好。”
梁七一直守在院子里,见人回来蹦蹦哒哒的就奔着陆言棠去了。
“回来啦!”
说罢,秦升一个转身,便拉梁七一起离开了。
“什么态度!”桃春气道。
桃春心疼的看着哭红眼睛的陆言棠,“夫…陆…陆小姐,夜里太凉咱们先进屋吧。”
陆言棠眼中酸涩,看来宋长宁已经说过了。
“小姐…”瑾瑜唤了一声。
陆言棠回神,说:“走吧,咱们先进屋吧。”
三人回到陆言棠的院中。
陆言棠缓缓的解开瑾瑜眼上的黑布,黑布之下是一双可怖的空洞。
陆言棠缓缓闭上双眸,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
“是邹梓辛?”
瑾瑜摇头,“我已经不记得是谁了,碧色的眼睛本就张扬,失去也并非一件坏事。”
陆言棠控制着自己胸口的怒火,她想喝口水缓一缓,但拿起杯子的手却狠狠的将杯子摔碎在地。
陆言棠紧紧的握着双拳,任由指甲戳破掌心,侵出鲜血。
“别这样言棠,不要伤害自己…”
“瑾瑜…我…对不起你们…”陆言棠用手背努力揉搓着双眼,擦拭着落下的眼泪,她不想哭,掉这样没用的眼泪…
“言棠,这怎么能怪你,我们几个都活着不就很好嘛…”
陆言棠哭的不能自已,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瑾纱呢?我们分开之后,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分开后,我与瑾纱也分开了,还是前一个月,我听人说官中的教坊司有一位金发碧眼乐姬,应该就是她。”瑾瑜露出笑脸。
瑾纱与瑾瑜不同,瑾纱更像周先生,一副外番人的模样,而瑾瑜只有眼睛是碧色。
“明日我便去寻。”陆言棠说,“那你…你的头发又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那时候眼睛疼的厉害脑子里全都是你和瑾纱,再醒过来,卖奴隶的牙子就说我头发白了。”瑾瑜摸了摸自己垂在前面的头发,苦笑,说:“反正我也看不见,没什么事。你呢,言棠呢?言棠这两年过的还…还可以吗?”
“小姐。”桃春端着药膏缓缓走进来,她瞥了一眼瑾瑜的双眸,然后垂下眼瞳,结巴道:“将军…将军之前拿来的药膏就剩下这么多了。”
陆言棠点头,接过桃春手上的东西,“嗯,你下去休息吧。”
“是!”
桃春退下。
陆言棠将药膏,放在桌子上,她打开瓷瓶上的盖子,用木勺挖出一下块软膏,这是之前宋长宁送来的,用来消她身上的淤痕。
“宋将军待你好嘛?”
陆言棠手上动作一滞,“宋长宁…只是还我爹的授业之恩,不过她人不错。”
陆言棠伸手将药膏抹在瑾瑜眼上的疤痕。
“言棠,你不自由吧…”
“没有!”
“我们彼此那么了解,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谎话。”瑾瑜拿下陆言棠手上的木勺,“你可能忘了,只有面对杨嬷嬷的时候你才是现在的样子,有东西拘着你,怎么会自由。”
陆言棠咽下喉中酸涩,“宋长宁待我真的很好,她…她救了我的,这一年我和喜儿食不饱穿不暖的,还好遇见了宋长宁,你看我现在不仅有衣服,而且用的都是最好的。”
见瑾瑜不语,陆言棠又解释说:“宋长宁一年前就派人保护我的,她真的很好,我带你回来,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那便好。”瑾瑜轻叹,陆言棠这两年许是过的太苦了,已全然忘记之前她也是用的最好,也有新衣服穿…
陆言棠松了口气,“如今真的是太好了,只要找到瑾纱,再找到喜儿我们就离开这里。”
瑾瑜点头。
可陆言棠真的能离开吗?邹梓辛给了她交易的豁口,而陆言棠又被宋长宁这只老虎盘在眼下,她们能放开陆言棠吗?
陆言棠心喜大过忧愁,两人说完往事已是下半夜,桃春站在门口一直没有离开,她打着哈欠,手里抱着旧被,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咿呀—
房门被推开,瑾瑜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桃春一转身,见出来的人不是陆言棠,又道:“公子!”
“我是奴隶,叫我瑾瑜就好。”
桃春点头,突然想起瑾瑜看不见,又开口道:“好!”
“小姐,太累已经睡下了。”瑾瑜又道。
“嗯。”桃春有些拘谨说,“小姐之前叫我给你收拾了间咱们院里的屋子,你…”
“桃春姑娘在前面引路就好,周某虽然眼不能视,但听觉却还可以。”
“好!”桃春在前面掌灯引路,“你是小姐的亲人吗?”
“桃春姑娘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小姐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之前小姐不论干什么,都是一副很疲惫、很漠然的样子,虽然将军来,她也很开心,但今天又哭又笑,一下子有好多情绪涌出来…”桃春想了想,继续说:“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突然变成人了,额…也不对。”
瑾瑜淡淡的笑了,“可能,今天她比较开心。”
“我知道,是喜极而泣!”桃春心疼叹息,“但是姐的眼睛明天又要肿了。”
“言棠很开朗。”瑾瑜说,“而且既聪明又大胆,没有什么能压垮她,现在也是如此。”
“嗯!”桃春垂眸沉默,突然傻笑道:“不过,小姐脆弱的时候将军自然会来安慰,哎!真的是般配!”
瑾瑜蹙起眉头,没有言语。
桃春又自顾自说了些有的没的,忙完也休息去了。
瑾瑜坐在窗前半响,起身走到门前推开门,秦升已站在外面等待了。
“大人!”瑾瑜恭敬叫道。
“将军要见你。”
“诺!”
瑾瑜跟在秦升后面,该来的早晚要来,只是他没料想宋长宁等不急了。
宋长宁脸颊微红,发丝散开,她一条腿在榻上,另一条腿耷拉着,衣服也换了宽松些。
画让端来一碗醒酒汤递给宋长宁。
宋长宁接过,在嘴唇贴上碗的一瞬间,突然想起什么,她道:“陆言棠呢?”
“陆小姐应该是睡下了。”
“哦。”宋长宁不爽,将醒酒汤放回到桌子上。
“不过今夜偏凉,陆小姐畏寒,应该不会这么早入眠。”
宋长宁点头又将醒酒汤碗端起,又放下,“让人多加些炭火过去。”
“是!”
画让退下。
梁七蹲在门口困的要死,见画让出来突然精神了,猛得蹿起。
“姑姑,将军去吗?”
“去什么?”
“就是陆小姐的院里啊!”梁七急道,“怎么从公主那回来态度变这么快!”
“你操心什么!”画让瞅了一眼梁七,“好好听秦二和梁晚的话,不要与陆小姐太过亲近…”
“可…”梁七委屈。
“她早晚要离开府上,也不会是金戈城的人,投入太多感情到最后伤心的只有自己。”画让说,“快回房里休息吧。”
“嗯。”梁七失望点头。
他有点想金戈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