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一望无际,天地间只剩下天的蓝,草的绿。
微风拂过,遍及涟漪,牛羊成群,悠闲适意。
山坡之上望不见人烟。
两山坡所夹之处有一条小路,清月行在其间。
孤鸣山的美,的确让人出乎意料。
吵闹声打破宁静。
一大群骑马的人黑压压闯来,声势浩大,墙似的在清月面前堆起一整块阴影。
光天化日之下,马匪生得牛般高壮,游牧人装扮,戴羊毛毡帽子,胡子扎成一缕缕的小辫,骑在马背上,各自亮着凶狠的表情。
他们举起涂满血的镰刀、鞭子、斧头、大刀,带着抢来的金银财宝和女人满载而归,正要回寨里。
这些人绝非善类。
人群之中一个大块头停在阵前,其他人也急忙勒马。
他用着一股意义不明的笑上下打量清月,用他们部落的语言同旁边的人商议。
清月不想仰视他们,眼神落在马匪抢来的女人身上。
共六个女人,头被套在麻袋里,由人押着,一个还在挣扎,另几个没有动静。
见清月不动,旁边的马匪从同伴身上夺下绳子,在手中使劲缠了缠,跳下马奔她而来。
清月久久凝视着马匪们,她的笑容定格在空气中。
而他们还不知道这笑容背后的意味。
一匹马在青草地间疾驰,马腿有力又漂亮地抬起,腾飞,降落。
“吁!”
男人猛地勒紧手中缰绳,马儿的前蹄高高抬起,而后重重落下。
风掠过草,一只绷紧青筋的手停在她身前:“跟我走。”
她退了半步,抬起下巴往上看,便是青年人那双温和的眼睛。
他靠在马背上,黑发扬起,为她让出身后的位置。
清月抓紧他的手,飞身上马。
马儿得意地突出重围,从山坡上飞驰而去。
马匪们发觉自己被戏弄,颜面不存,纷纷拿起手中的工具,驾马追去。
不知何处飘来的绿叶,纷纷扬扬朝面前袭来,遮住了马匪们的视线。
刮在脸上,刺痛双目,划过双臂,血液四溅。
另一群人马从绿草地里冒出头,官府打扮。
清月回头,才发现身前人正张扬地笑。
说不清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只不过和迎面而来的风、绿草、阳光的气息交织一起,很安心罢了。
一直走到许多座山之后,在无人之地停下。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会在此?”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
“咳,近日来阿尔山下马匪猖獗,我揭了告示,替官府办事,可惜有内贼走漏风声,让这伙人逃脱了。
本以为找不到了......”他低下头,“走到这边的时候,血玉温度忽然变高…没想到你真在这儿。你,一个人?”
她看向远处,声音低低的:“嗯,碰巧游历到此处。”
“当真?找到住处了吗?”
“还没。”
“想好去逛哪儿了吗?”
“没有。”
“既是从远地而来,那我这个本地人可不能怠慢你了。
这几日的行程,我来帮你安排,怎么样?”他笑着,牵扯嘴角的梨涡,“你不怕被我拐走吧。”
“自然不怕。”
明霄用开玩笑的口吻道:“今夜可以住在莫拉河边,老板是我朋友,报我名字可以打三折。”
“嗯。”
“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是小明洞,往北是莫拉湖。
有人说莫拉河是北境最美最亮的一双眼睛。
再往北,有红松林、兀突岩,美景之外,还有热情好客的游牧民族,个个能歌善舞,酒量惊人。
阿尔山冬日美,夏日也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有来有往地聊起来。
夏侯明霄想起什么:“咦?你不是来游历的,怎么不带包裹?难不成被马匪劫走了?”
清月:“对。”
“待会儿去给你要回来。”
“只是几件衣服,不必追了。”
“阿尔山温差大,夜里寒凉,记得多备厚衣,萨那姑娘手艺精湛,去她们家买合适。”
“你连这也知道?”
“阿尔山民风淳朴,我在这里呆得最久,熟识之人也最多。”
走到黄昏时刻,莫拉河才出现在面前。
二人骑着马走,马腿没过青草地。
河底的蓝绿色沁出河面,河面无边无际,河水满而不溢。
草原的黄昏似一颗熟透的橙子,悬挂在天边。马儿顶着橙红色的天空,行走在草绿间,要向渐蓝的深水走去,割裂的颜色,却又异常融洽。
牧人唱上悠扬欢快的小曲,赶着羊群回家。
夏侯明霄深深陷在草原的宁静祥和之中。
“我曾在莫拉湖边走过无数次,彼时真的相信闲人说的那句话,直到望向你的眼睛,才知是天外有天。”
清月措不及防听了这么句话,浅浅的笑意在浮现在脸上。
她轻笑出声。
夜色误人,夏侯明霄后知后觉,从耳朵红到了脖颈。
苍鹰飞翔,盘旋,盘踞。
走过莫拉湖边时,天空繁星点点。
到了清月要住下的客栈。
明霄先下马,再接她下来。
“小心。”
清月下马后,明霄将马绳递给店小二。
店老板是当地人,一见到熟人便撇下手中的瓜子,把人迎进门。明霄也很殷勤地和店老板打好交道。
他们聊了两句,他悄悄背着手递给她一包东西。
清月接过,打开缠在其上的细绳,里面是一包蜜饯。
好像是刚刚放在柜台上的,他悄悄顺走了。
再交谈两句后,他转过身。
“走吧,你的房间在二楼,说来跟在流苏村时住的一样呢。”
“你呢?”
“在你隔壁。”
二人准备上楼,老板便开始大叫:“哎呀,我蜜饯呢?刚刚还放在这儿的。”
引得附近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夏侯明霄替她遮掩:“藏好点,这是老板娘做的,可好吃了。”
“这…”
“他欠了我五十两银子,拿点东西没事的,放心吃。”
清月笑笑,在明霄的掩护之下上了楼。
门就在手边,她回过头。
明霄站在楼梯口,笑里泛着一些苦意:“早些休息。”
“你,怎么了?”
他今日说话有些不一般,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是不是我这两天没睡好,眼圈太黑了?你别嫌弃我呀,我也去休息了。”
他推开那扇门,又关上。
她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有点举棋不定,她分不清这种快乐是不是长久的。
她还觉得,他的这点奇怪,不似假的。
夜深,夏侯明霄整好衣装,小心翼翼地下楼。
靠近楼梯的一张桌边,清月早早坐在楼下:“你去哪儿?”
好像早就料定她会在这里,他果断地走向她。
烛火昏暗,他的笑容有些疲惫。
他将目光移到别处:“清月,抱歉,不能当你的向导了。我有要事,一去不知再见是何时,不过我与老板说好,你有事尽可麻烦他。”
再见之后,清月的心绪飘忽不定。
他说的尽是现在,不论从前,不问以后。
“除此之外呢?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清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四象法境之内,你对我说的那些......”
她看着他,他再一次挪开视线:“之前的那些不假,但现在,我需要时间来斟酌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仅仅片刻,清月到捕捉他异样的神情。
“我明白了。”
清月的眼神淡下来,没有因为他是谁而不同。
她洒脱摘下血玉放在桌上,绕开他走向门口:“你的东西,总是打扰我。”
夏侯明霄拾起桌上的玉。
想挽留,人却已经走远。
清月从牧民那儿买了匹马,骑马在草原间驰骋。
心如柳絮。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那些曾经困在梦里纠缠不休,捅不破扑不灭的东西,如今梦醒却可以被轻易折断。
那么多次自我牺牲,难道他单单只想利用她?
可是再回想。
他的眼神在记忆里一直是坚定纯粹的,独独这次不一样。
草原的水气自然纯净,澄澈的湖水倒映出蓝天白云。
一个人逛完阿尔山所有美景,她理智下来,更愿意相信他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