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敦煌,一直到了康居。
亏得罗厚烨及昆仑门弟子护卫,避开了吐谷浑大军。十二月李靖挂帅出征,在青海大败吐谷浑,吐谷浑王慕容伏允率残部四处逃窜,最后至突伦川,走投无路,被部将所杀。
逃窜的败兵对老百姓尤其凶残,那些遭遇上了吐谷浑残军以及逃兵的商旅就损失惨重了,钱财损失不说,保得性命就谢天谢地了。
更多的商旅稳妥起见,闻得朝廷有发兵风声,索性按捺不动,待唐军大败吐谷浑之后,路途平安了才回程。
如此一来,当年返回到到康居的丝绸、瓷器、茶叶比往年少了近九成,在康居的中亚、西亚以至欧洲的的商人唯恐抢购不到,纷纷提价收购,致使价格暴涨了数倍。
丝绸、瓷器、茶叶的利润本就丰厚,康瓦尔和他的家人以及商队越发赚得钵满盆溢,个个眉开眼笑。
按照萧远的建议,商队给罗厚烨和昆仑门的酬金不固定,参考单匹丝绸的价格,这样护卫队和商队的利益就捆绑在一起。因而这趟护卫,昆仑门也收益颇丰。虽然返回长安,已是第二年初夏。一路凶险、劳碌自不必言,但这一趟护卫所得竟然超过往年数年的收益,也是蔚为可观。除了跟着罗厚烨去的弟子,连留守在长安的众人也都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金。
昆仑总部、云台都获悉了这一消息。
昆仑门的弟子本就经常往返于云台山和昆仑虚,对西域各地极为熟悉。如此一来,便开启了昆仑门以武艺结合信报的护卫模式。嗣后,昆仑门越发壮大,逐渐发展成为自洛阳、长安至西域的第一护卫局。这虽然契合了最初方廷轩和萧远的构想,但其发展之快也超出了二人的最初预期。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萧远将书信交予康瓦尔。
看他二人你来我往,李瑶瞪大了眼睛,竟不能插上半句话。原来昆仑门在长安还有护卫局!她竟从来不知。在此之前,她只知道昆仑门在昆仑虚、云台山上,她心目中的萧远,就是个武功高强的大师兄,而现在,她觉得对昆仑门、对萧远,都需要重新认识了。
大约是放下了心中的这块石头,康瓦尔立刻又恢复了豪放、爽朗的性子。他推开窗子:“今晚月色不错,走,萧兄弟,小五,我们再出去溜达。莫辜负了此良宵美景!”
明日即是十五,今夜寒蝉高悬,几近盈满。凉风习习,月华似水,当真令人不忍辜负。
五人在外又闲逛了一会,康瓦尔又叹了口气:“明日就是十五了,各位不思念家中的亲人吗?”
李瑶笑着说:“虽说我明日就能到家,心里还是盼着马上就能见到家人才好。只是到了明日,又要和你们分别了,心里就又纠结,不知是该盼着明日快点到还是慢点到。”
萧战道:“我们跟着公子常年在外跑惯了,倒也习惯了。再说,每年还是有数月能和家人在一起,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萧和点点头,略带戏谑说:“是啊。倒是康爷你经年累月奔波在外,不怕家中娃儿不认得你了么?”
康瓦尔哈哈一笑:“我不怕娃儿不认得我,只要娃儿他娘还认得我就行!”
萧远本未答话,康瓦尔却也不放过他:“萧兄弟,你也十八了,莫说在我康居,就是在你们中原,你也早该成亲了。”
夜色下,萧远青衣如水,双眸如星,无法识别他的神情,只听见晚风送来他清冷的声音:“成亲么?我还从未想过。”
“你们中原常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非萧兄弟未遇到合心意的女子?”康瓦尔接着问。
萧远转过身,青衣在夜风中飘摆:“我师父他老人家一生未娶,不也很好么?”
萧战心道:公子无后怎么行!
萧和却是暗暗摇头。
许是怕康瓦尔穷追不舍,萧远换了个话题:“康兄似是很喜欢中原?”
康瓦尔点头:“正是。虽然我粟特人历代经商,积累了不少钱财,但到底我康居远在西域,哪里赶得上中原物华天宝、地杰人灵。况且,我们经年在外,于夫妻恩情、子女天伦实在是欠缺甚多。”
萧远想了想,说道:“听闻异邦有葡萄美酒,不同于我大唐佳酿。康兄这次回去,若有机缘学得这酿造之术,来日在长安开一酒坊,想来获利亦不会少于现在的买卖行当。况且还免去了经年奔波之苦,又能和家人守在一起,岂不是一举三得。”
康瓦尔瞪大了眼睛,一手猛地拍在萧远的肩上:“萧兄弟所言极是!谁说你只会武功!若你肯经商,只怕我粟特人都要喝西北风!”
萧远笑了:“我只是这样想。真正要动手,哪里懂得什么东南西北。”
五人聊到了近子时,方才回屋歇息。
第二日是十月十五。
吃罢早饭,一行人往长安进发。
长安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各有三门,北有光化门、景曜门、芳林门,南有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西有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东有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李瑶他们自洛阳过来,便要自延兴门入长安城。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延兴门近前。
守城门的兵士军容整齐,仔细得看着过往的百姓。遇到有些可疑的,也拦下来查看一番。待细查之下,无甚不妥,便放行了。
李瑶等下了马,还没靠近城门,里面已经冲出了四个人,为首的那人年约三十出头,体型微胖,圆圆的脸,正是李府的府卫头领赵立。
赵立显然高兴至极:“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李瑶此刻还身着男装,路过的百姓本来以为是个俊俏的公子,都不甚在意。京城里公子哥儿多得是,俊俏的也不在少数;却不料是位“男装小姐”,反倒有些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李瑶有些不好意思,跺着脚,撅着嘴,小脸微红:“赵叔,看你!”
赵立嘿嘿一笑,众人就走到路边说话。
原来赵立他们料得李瑶这两日就该到了,必走延兴门,昨日已在这里等了一日;今天又是一大早就等在这里。
李瑶给赵立他们作了个介绍。萧远曾随郁净泓去过李府,其余康瓦尔、萧战、萧和都是初次相见。
赵立很热情地邀请他们齐去李府。
萧远道:“我三人确还有紧要事,既然赵叔你们接到了师妹,我等就不进长安了。”
康瓦尔道:“我一人去洛阳了数日,还是先和叔伯重聚了,改日再叨扰。”
赵立苦劝未果,就作罢了。
萧远把李瑶叫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她,正是初五那日李瑶扔在碧水潭的簪子。
萧远挑着眉说:“这簪子材质、工艺甚好,非寻常人家所有,扔了岂不可惜。”
萧远说得一点不错,单那簪子上镶嵌的一小块羊脂玉,就十分难得。原本是伯母郑氏陪嫁的一块极品羊脂玉,前年李瑶和她四哥偷偷溜到库房发现了这块晶莹剔透的玉、两人抢着玩的时候不慎摔落,碎成四块,一大三小。大块的嵌在祖父的宝剑上,三个小块的伯母令人寻了长安最好的匠人打了三支簪子,嵌在簪子上。祖母的是一支“老梅盘枝”,伯母的是“青云出岫”,李瑶的这支是“出水芙蓉”。等回了长安家中,若被问起,确实很难向伯母交待。
然碧水潭潭水常年低温,十月间已是冰凉刺骨。
李瑶有点感动:“师兄,你......”
萧远摇摇头:“不是我,是旺财。”
旺财是陈伯养的狗。
云台上下都十分推崇萧远,连旺财见了他每每都是摇头摆尾,可见其受欢迎热捧之程度。
李瑶:……
赵立也带了辆马车,来迎李瑶的行李。
李瑶说了句:“且慢”,然后钻进先前的那辆马车,一会拎了个小包袱出来。
李瑶走到萧战等人身边,从包袱里拿出几个小青瓶——正是四人在洛阳“之乎者”喝过的杜康。李瑶递给萧战、萧和、康瓦尔各一瓶,独给了萧远两瓶。还在康瓦尔耳边耳语了几句,康瓦尔看看萧远三人,哈哈大笑。
李瑶说:“一路上得众位大哥照顾,今日分手没什么别的相赠,就赠各位大哥杜康。杜康虽好,只别喝醉了误事就行。”
萧战萧和分外感动。这个李小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李瑶在马车边上看赵立他们小心搬自己的行李。
萧远他们就站远了些,免得碍事。
萧战在萧远左边说:“李小姐真正贤淑端方啊!”
萧和在萧远右边说:“我们三个包括康爷都是一瓶,独公子得两瓶,李小姐待公子真是不同!”
萧远不语。
分好行李,分手在即。
萧战萧和与李瑶、康瓦尔各说了几句,康瓦尔又和萧远说了几句。
然后三人上了马,萧战萧和在前,萧远殿后,他对康瓦尔、李瑶、赵立等人抱抱拳,道了声:“各位,保重!”
三人调转马头,挥动马鞭,绝尘而去。
四名亲信也赶着马车紧紧跟随而去。
李瑶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师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