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应激般地打了个寒颤。
我现在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叶枢念?”
他快步走过来,从后揽住我,过来看我的脸:“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手劲很大,我被他掰住了下颌,被迫与他对视。
他一愣:“你是不是哭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手臂:“你跟周学姐以前是什么关系?”
他瞳孔在一瞬间骤缩,分明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跟她,没关系。”
“你骗人!”
我大声道,因他的反应而再度落泪。
多年后我回忆起这次的哭泣,最大缘由是我当时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金惑,认定我们的爱情是绝对纯粹,绝对不沾染任何污垢的,但那位周学姐的话令我当时的爱情信仰之塔摇摇欲坠,离轰然倒塌只一步之遥。
是关乎信仰与价值观的坍塌。
金惑一把抱住我,将我紧紧地揽在怀中,不断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一般地哄我,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叶枢念,你信我,我真的跟她没关系。”
他越温柔,我越难过,越想挣脱他。
他捧着我的脸,不断吻去我流下的泪水,边吻边说:“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枢念,我真的很爱你,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若是以前,他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扑进他怀中,主动揽住他,亲吻他,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方才那骤缩的瞳孔和一闪而过的痛苦,我便知道他和那位周学姐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什么,他在骗我。
我愈发心碎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了,金惑拖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了另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随后,他将我按在他胸前,捋着我的后颈说:“那女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我拼命摇头:“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喝醉了。”
金惑叹了口气:“你现在状态不太好,我先带你回我家休息,等你好点了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用力挣脱他,我说:“我直接回家。”
我甫一转身,金惑便拉住我:“叶枢念!”
“你听话,先回我家睡一觉,现在才中午,我晚上再送你回去。”
随后,他强行揽着我下楼,不由分说地将我塞进副驾,系上安全带。我一度气得去挠他,但他轻而易举便截住了我手腕。
我说:“我妈妈会打电话过来!”
他直接把我手机关机了。
我还想与他理论几句,但看车窗外,周翊情不知何时过来了,她身后跟着柏沉。
金惑掀开出门出去,他背对着我,我听见他对周翊情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翊情笑了下,摊手:“怎么,你的小男友跟你闹矛盾也要怪我?”
金惑手撑在车窗上:“你也知道他是我男朋友,那你来撒什么野?”
周翊情一愣,但很快,她又是那副甜甜的面孔:“学弟,你说话是不是得文明一点?我不过是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你就觉得我在撒野,难不成你认为是我在破坏你们的关系?”
金惑反问她:“难道不是?”
周翊情耸耸肩,这个时候的她不是夹子音,而是那种拽姐音。
她说:“能被破坏的关系原本就是破碎的,不堪一击的。我若几句话就能破坏,那你们的关系本来就存在破绽,怪我又有什么用?”
金惑冷笑了下:“你再多说一句?”
周翊情抱臂:“怎么,你还想打人?”
“我没有打女人的爱好。我只是建议你,说完了可以滚了。”
听到这句,周翊情脸上挂不住了,她大声笑了下,忽然转向我:“看到没?金惑平时对人就是这样的,三句话就是‘他妈的’,就是让人‘滚’,你真的了解真正的他吗?”
“他就是个大渣男,超级无敌大渣男!反正你总会知道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够你喝几壶的!”
说完,她冷笑了声,踩着长靴走了。
我浑浑噩噩地坐在副驾上,金惑坐回驾驶座,给陈维达他们打了个电话,说我身体不舒服,他得先送我回去。
柏沉意犹未尽地看着周翊情的背影:“老金,你怎么把她给得罪了?我原本还想追她来着。”
金惑嗤笑了声:“那种女的,你吃得消她?”
柏沉耸耸肩:“谈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你还能找出几个比她身材更辣的?”
金惑没回话,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腕观察我的反应,柏沉又说:“表哥,你刚刚对周姐的态度若是叫她的舔狗知道了,那帮男生不得网暴你。”
“别啰嗦了,先回去吧。”
半个小时后。
我们三人一同进屋,我有好些年没来过金惑在耶城的家了。方才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的,除了被周翊情的话刺激到的缘故,很大可能是喝醉了。
说来汗颜,我的酒量实在太小了,真正沾杯即醉。
在那种昏昏呼呼的情况下,我任由着金惑将我拽进了门。
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金惑让我靠在他肩上,不断捋我的后颈,悄声和我说着什么,但我实在提不起劲说话,脑中还是一团乱麻。
片刻后,他去铺床了。
他做这些家务比我想象的还麻利,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生活能力负数的大少爷。
柏沉坐在我身侧玩游戏,某刻,他忽然说:“小妲己,不管你信不信,我表哥看着像个花花公子,实际是个恋爱脑,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喜欢得很认真,分手的时候也分得很痛苦,这点我一直看在眼底。”
“他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喜欢你一些,但愿你不要那么在乎外界的闲言碎语。”
我偶尔会忘记,柏沉比金惑还要小几个月,是他的表弟。
他一说完,金惑便过来了,让我去他的卧室休息。我实在是头昏,也懒得跟他在这方面扯皮,便去了。
“安心睡吧,到点了我喊你,到时候送你回去。”
金惑替我掖好被子,在我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随后,他带上了房门。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在一片空宅中不断走着,一直走,四面八方都是敞开的大门,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声。
我往其中一扇门走去,外面是悬崖。
再往另一扇门走,外头是翻覆的海浪。
往第三扇门去,里头则通向密密麻麻的森林。
最后,我只好去往了第四扇门。
结果,我将门推开后,发现有一对男女正在床上缠绵。男的还将脸埋在女孩丰腴的胸前,他们翻覆得很荒唐。
定睛一看,男的是金惑,女的是周翊情。
我一下子惊醒了,捂着脸,感到那梦中的画面太真实了,而我目睹他们翻覆的心痛也是如此真实。
为什么我在梦里都得梦到这样的画面?
我痛苦不已。掀开被子下床,发现我穿的是金惑的睡衣,但只有上衣,过膝了,应该是我睡着的时候他替我换的。
我赤足下床,揉了揉眼睛,发现客厅空荡荡的,金惑和柏沉都不在。
他们家很大,根本分不清是几室几厅,我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几乎没在地上发出一丁点声音。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抵达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间空屋。
我听见有两个人在对话。
金惑:“不能让叶枢念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根本没法想象他会是什么反应。”
柏沉:“他今天哭了吧?表哥,你其实还蛮幸运的,这说明他对感情的想法很理想,洁癖很严重。”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应该能想得通吧?”
金惑:“话是这么说,但他在感情上比所有人都天真,都有洁癖,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柏沉:“那如果他真知道了,你怎么办?”
许久后,我听见金惑说:“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我不想再疯一次。”
柏沉:“我没想到姓周的是那样的人。”
金惑冷笑了声:“她真是阴魂不散。”
……
我站在原地,没发出一丁点声音。我听明白了,他们确实有事瞒着我。金惑与周翊情也确实有过纠葛。
我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梦中他们缠绵的画面,一想起梦中的金惑是如此贪婪地覆在对方胸前,便想干呕。
我悄悄沿着原路返回,并没有打扰他们,重新在床上躺下。等我再起来时,他们二人已经回到了客厅。
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金惑看见我,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醒了?”
我看了看时间,四点多了,我得回家了。
开机后,我发现母亲竟然没来主动找我。
金惑说要送我回家,我没有阻止他。我感到无穷无尽的疲惫,一句话都不想说,满脑子都是他方才和柏沉的对话。
“不能让叶枢念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根本没法想象他会是什么反应。”
“话是这么说,但他在感情上比所有人都天真,都有洁癖,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听起来,他似乎真的将我认定的爱情童话打破了。
我隐隐感到,当我彻底谙知真相的时候,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将会彻底覆下来,将我再度淋成形单影只的可怜家伙。
地下车库。我靠在副驾上,全身都提不起劲。
车子要发动的时候,金惑喊我的名字,我没理他,他忽然强势地掰住我的脸,让我看他:“叶枢念,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摇摇头,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只手捏住我的下颌,另一只手插入我的发中,托住我的后脑勺,一直看着。
“你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会觉得我其实未曾有一刻拥有过你。”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叶枢念,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说完,他便侧头,双唇不由分说地倾覆过来。
我试图挣扎,但他那么紧地箍住我,我根本没法反抗。
双唇的温度愈来愈滚烫,舌尖被他捕获着,不,是侵略着,漫长的时间里,我感到自己又和过去一样了,在他的怀抱里逐渐变得绵软无力起来。
真是不成器。
我心里有气,便去掐他的脖颈,他任我掐着,反倒吻得更凶狠了。
我担心自己真的掐死他,只好作罢。可我一收手,他更加霸道了,捉住我的手腕,强行让我揽在了他颈上。
“叶枢念,别轻易离开我,好不好?”
喘息的间隙,我听见了他温柔的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放开了我。
我仰头,急促呼吸着。
他的声音和目光那么温柔,我整个人都蜷在他怀里了,身体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羽翼里,四目对视的时刻,他那漆黑而幽深的瞳孔仿佛燃烧着我的心脏。
沐浴在这样的温柔里,我一瞬间想,干脆不去纠结周翊情了,不管发生过什么,那都是他在国外时候的事,不是现在。
每个人都曾有过去,金惑是人,不是神。
我这般为他开脱着,可是,可是,另一个更加强烈的想法不断蔓延过这些开脱——我意识到,我比我想象的还要贪婪,我不仅想要他的现在,还要他的过去,就像我毫无保留地将我的过去和现在一同交付给他一样,我像个稚拙的孩子,不断地渴望着他的过去也是清白无暇的,是完全属于我的。
如此纠结着,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下来了。
金惑没有多问为什么,他仿佛知道我在因什么而难过,他只是很轻柔地替我抹去了唇角黏连下来的水渍,又吻去了我的眼泪。
“我先送你回去,有事打电话,明天白天我回洛城,希望之后能快速见面。”
随后,他又让我在他肩头靠了一会儿。
过了段时间后,有人敲了敲车窗,是柏沉。
“表哥,那辆车我开走了哈。”
他一指地库旁另一辆车:“我等你们老半天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