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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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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鉴定报告发到克拉克的信息连接器上时,构成人类影像的光粒子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

和萨克帝以及格拉当初所使用的便宜货不同,亚王虫的信息连接器一向是最新迭代的版本。

人类伸出手,以半实体的触感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抚育者的脸颊。

银灰色的雌虫将整份报告看完一遍,回以漫长的沉默。

他坐在那里,完全陷入阴影中去。

然而下一秒,青年俯下身,抱住了一言不发的灰翅。

光粒子凉凉的,并没有真实拥抱时的温暖感受,只是模拟出一个虚假的怀抱。

亚瑟的手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学着幼时克拉克安慰他的样子,不太熟练地做着同样的事。

“我总是在做一些错误的选择。”

高位种最终开口,一向柔和低沉的声音显得沙哑。

“最开始是克里沙。”

铅灰的眼睛低垂,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将伴侣和幼崽放在栖息星球,奔赴偏远星域。那时我刚步入成年期没多久,满心都是更刺激的厮杀与征战,有时会觉得五只唧唧喳喳的虫崽有点吵闹。”

“我以为灰翅族群足够强大,我以为核心区域总归是安全的。”

“最后一次出发前,最强壮的那只虫崽已经可以灵活地在巢穴里爬上爬下,最瘦小的那只刚好可以摇摇晃晃地抱住我的腿。”

“我的伴侣给他们喂饱了异兽糊糊,问我这次要离开多久。”

“虫崽们嗡嗡叫,学着他说话,七嘴八舌地问我什么时候归巢。”

“我说……”

亚王虫停顿很久,留下一段怪异的空白,仿佛语言功能出现了某种故障。

有那么一瞬间,人类差点以为自己一向冷静从容的抚育者在黑暗中发起抖来,但他很快发现那只是奇妙的错觉。

克拉克平静如雕像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说等我摘下几颗新的星球就回来……他们可以想想给那些星星取什么名字。”

雌虫轻声说,他的目光透过青年,落在属于过去的远方,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我和克里沙,我们全都贪心又野蛮,想要更为广阔的疆域,想要更为丰饶的资源,也想要亚王虫的王座。”

刚刚脱离亚成年状态、稳定在盛年期巅峰的年轻雌虫,曾经王虫的直系,族群兄弟中为最强大的那一只,怀带着无与伦比的野心与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意气风发,轻易地洒出星球就像洒出几粒无关紧要的矿石,作为承诺赠予幼崽的礼物。

所以他没有嗅到伴侣信息素中的担忧,也没有更多停留哪怕一天,而是选择从虫崽的怀抱中抽出自己的腿,大步迈向整装待发的战舰。

银灰色的征服者迫不及待地扯着命运的缰绳,冲向他所渴求的胜利。

三天之后,灰翅族群的核心星域化为血海。

起先是被所有直系基因族群封存的王虫遗骸引发了混乱争夺,之后同样凶猛好斗的硬翅种掀起驱逐战,将栖息在第三象限区的其它虫族全部碾碎、驱赶出去。

作为同样戍卫王虫的两支族系,克里沙坐镇下的灰翅原本应该具有一战之力,起码足够拖延至征战在外的大部队回巢。

然而撕扯下一部分遗骸的利己者,聚拢所有残余战舰和雌虫,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纷争区,将来不及逃跑的大批雄虫、幼虫全部丢给了可怖的入侵者。

“收到消息后我立刻回航。在靠近王虫巢穴的地方,我们挖出了克里曼和其他一些武装种成员……他们当时还没有成年,被自己的亲眷丢弃、被掩埋在倒塌的建筑下面,再晚一点就会死去。”

“我想我的虫崽和伴侣也一样,或许正躲在某个废墟中等待救援。”

银灰色的雌虫笑了笑,这个笑容令人类喉咙发紧。这是曾经他们相处时从未谈及的部分,克拉克一向冷静自持,以相当耐心细致的纵容态度,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捡到的人类。

被照顾的一方不用倾听任何烦恼,只需快乐地长大即可。

然而眼下,当对方终于不再将他当成孩童对待,亚瑟却无法感受到哪怕一丝欣喜,他的心脏被撕扯搅动,制造出疼痛。

“我会把他们紧紧地带在身边,不会再满宇宙乱跑。”

亚王虫的声音很温和,含着些奇妙的韵律,编织出一个轻盈柔软的梦。

“他们不用再因为遇到类似的事情而感到害怕,灰翅很强大,而我是所有灰翅中最强大的那个。下一次,下下次,当我启程奔赴更远的星域,我可以一把举起五只小虫崽,挨个指给他们看沿途遇到的每一颗星星。”

“他们应该被吓坏了,需要一个安慰。”

“我会抱一抱他们,将伴侣和幼崽藏在翅翼下,告诉他们所有入侵者都已经被赶跑,可怕的家伙再也不会出现。”

这个梦温暖又怪异,带着荒诞的色彩。

“他们很聪明,每次都会巧妙地从我和我的伴侣那里骗到双份的异兽糊糊、把自己吃撑,所以也会找到一个很好的躲藏处。”

记忆会发生错乱,将一些事物进行美化。

每一个不愿承认错误的愚者,都曾陷入漫长的美梦。

他们可以在梦里纠正所有的遗憾,挽回难以承受的代价。

“然后我踏入了巢穴。”

所有的臆想在一瞬间碎裂坍塌,未竟的梦截然而止,暴露出内里的猩红。

那是涂满墙壁的陈旧血垢的颜色。

这一次,坐拥整个灰翅族群、亲手撕碎了自己的同源兄弟并盘踞于王座上的银灰色雌虫,终于发起抖来。

“我看见……”

他张了几次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实际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有话语全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纷乱音节。

“我看……我看见…………”

亚瑟的手臂收紧。

他犯下了最为致命的过错,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离开灰翅族群的星域,将他的抚育者独自丢在那里。

就像对方曾经所以为的那样,人们总是认定他们有充裕的时间、足够多的机会,于是轻易舍弃重要的部分,反过头来去追逐无关紧要的虚无。

年轻向来招致自大。

跃跃欲试的青年自认为已经步入成年人的行列,拥有比同龄者更为稳定的心态,所以渴求一个平等的对谈、渴望一个追逐对方身影的机会。

他假设敞开心扉互诉衷肠,就像旧时的电影故事般动人,或许其间有一些波折,但一切都可以开始于一个充满爱意的亲吻,也可以将未来留白给一个水到渠成的拥抱。

然而当他所爱着的对象因抗拒而战栗时,他甚至无力让对方停止颤抖。

他只能一并站在黑暗里,隔着遥远的距离抱住对方,沉默倾听。

克拉克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对方一把拎起跌跌撞撞的他、将他带出那片雪原、带回一个温暖而安全的巢穴。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银灰色的雌虫展露出割裂般的性质——对于外界的凶残坚定、毫不退让,连一丝一毫的仁慈与容错率都不愿施舍,因为退避和怀柔意味着更大的灾厄;以及对于人类的耐心温和。

青年曾因为这特殊的对待而感到喜悦。

仿佛命运垂下一丝青睐,让对方将最与众不同的仅剩温存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无人不会因为这种具有针对性的宽宥爱意而心醉神迷。

在得到爱之后,就会贪婪地想要更多,甚至无暇探究其根源,轻易地允许不美好的部分被一笔带过。

人类天性中的贪欲平等地潜藏在每一个个体之中,从无例外。

但爱是痛苦,是负担,是嫉妒与比较,是一个灵魂去拉扯泥潭中的另一个灵魂。

他仅仅见过屈指可数的个例,就敢将其宣之于口。

“我看见了我的伴侣和所有幼崽。”

当颤抖最终归于平静,亚瑟听见对方再次发出声音。

像是描述一个发生于过去的故事那样,将所有狰狞的、可怖的、难以下咽的部分,简化成短短的一个陈述句。

“我走进巢穴,然后看见了他们。”

曾经将他的抚育者塑造打磨成全新形状的事物,就和宇宙中时时刻刻正在发生的、最微不足道的笑话一般,仅凭几个音节就可以全部概括。

令卡姆兰化作鬼蜮的污染潮汐缓缓浮动,即便历经百年,依然徘徊不去;被恒星的热度所焚毁的金乌残骸遥望边境线的方向,与群星的墓场一起永世长存;非人之物自宇宙的摇篮中爬出,将濒死的伴侣抱上法赫纳,并在漫长的岁月后带着对方一同去往星海的深处,永不回还;互相撕扯下大片血肉的人类和虫族各自匍匐在战争的灰烬上残喘,红鹿宫中的帝王走向人生的终点,透过沉沉的暮色,向遥远的红太岁投去最后一瞥。

而灰翅族群内,一个有些吵闹的巢穴悄无声息地毁灭在驱逐战中,形如最细小的微尘。

这一切都是亚瑟所不曾经历、却又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他如同一个踏入旧日的虚影,穿过漫长的时光、隔着十三年的距离,牢牢地抱着银灰色的雌虫,就像对方曾经将青年收拢在翅翼之下、施以小心的保护那样。

在那之后,克拉克坐在深深的阴影中。

他没有再说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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