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裴湛再一次磕巴。
“不要吗?”陈嘉澍新拿了个白球放在桌上,“但是你把白球打进洞了。”
裴湛的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他目光闪躲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是不会用力,”陈嘉澍低声说,“你再打一次我看看。”
裴湛接过白球,他伏在桌上架起球杆,在陈嘉澍的注视里又发一杆。
啪嗒。
白球擦过花色球,猛地撞上球桌边缘又反弹。
“不对,”陈嘉澍的声音算得上温和,他好像真的拿出了当老师的样子,既没有调侃也没有笑话,“你杆子的位置抬得太高,这样打不到正确的受力点,你再打一次。”
裴湛有点愣怔,十分乖巧地照做了。他俯下身,指尖撑在台球桌面,另一只手也拿上球杆。
他就要再打,但很快,一只温热的掌心就贴了上来。
陈嘉澍握住了他的手。
裴湛呼吸一窒,目光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看上了陈嘉澍的手背。
陈嘉澍的手真的很漂亮,每根手指都修长笔直,薄薄的皮肉恰到好处的包裹着骨节,用力时隐隐可以看见上面的青筋。
他的手好看大概也跟他从小学钢琴有关系。
在陈家的老宅里,有一架看上去很精致的钢琴,据说那是陈国俊为了陈嘉澍从意大利某个收藏家手里买来的,管家说陈嘉澍的钢琴弹得很好,只是裴湛从来没有听他弹奏过。
这只漂亮的手覆上来的一瞬间,裴湛就忘记了思考。因为与这只温热手心同时来的还有陈嘉澍的胸膛。
陈嘉澍整个人都覆上了裴湛的后心,他们胸膛贴着后背,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背对背拥抱。这样的距离有点太暧昧了,他们之间贴的这样近,简直快要隔着皮肉听见彼此的心跳。
裴湛的心脏渐渐鼓动起来,越跳越快,快得他耳膜空空,好像只能听见自己急躁的心跳声。
这好像还是陈嘉澍第一次愿意这样靠近他。
以至于裴湛一动也不敢动。
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开口说什么,但陈嘉澍却提前说话了。
陈嘉澍轻声说:“手放的太后面了。”
他说着话就把裴湛的手往前挪了挪,他们指尖交错在一起,简直像是十指相扣。裴湛的耳朵红得彻底,退下去的红潮死灰复燃,烧得越来越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此刻,裴湛心里隐秘地生出了几分想要回头看陈嘉澍的欲望。
他想回头,想看着陈嘉澍的眼睛。
他想看陈嘉澍。
但裴湛实在不敢回头,他一回头就想要吻他。
这是情不自禁的事情。
陈嘉澍今天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柔软:“腰再弯一点,不要这么直。”
裴湛就这样沉溺其中。
今天的陈嘉澍很让他陌生,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让人着迷的温柔。他握着裴湛的手,把他姿势纠正成打球的模样,说:“瞄准了就发力。”
裴湛迷迷糊糊地就送了一杆。
啪嗒。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台球落袋了。
“这不是打的很好吗?”陈嘉澍在他身后笑着讲。
裴湛回头,耳朵蹭上陈嘉澍的下唇,他半只耳朵都热起来。他们靠的这样近,好像稍动一动手就能融合在一起。陈嘉澍与他几乎近在咫尺,他看着陈嘉澍的脸,忽然就有点难过。
这种情绪太复杂了。
裴湛不明白,但很快眼眶就红了。
他好像看见陈嘉澍就忍不住流泪。
陈嘉澍似乎也被裴湛这突如其来的转头吓到,他被裴湛看着的时候,感觉四周的声音渐渐淡去,在裴湛的目光里,他的世界很快就空空如也。
裴湛这张脸实在太犯规了。
在裴湛带着眼泪看他的时候,陈嘉澍的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回旋。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产生怜悯的情绪。
这没有道理。
可他的嘴里一句质疑也讲不出,他就和裴湛这样四目相对。在这一瞬间,陈嘉澍想了太多。
直到他听见裴湛说:“可以亲一下吗?”
陈嘉澍愣在原地。
裴湛就这样希冀地看着他。
几乎像是祈祷,更像是期盼。
和那天在天台的人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今天裴湛在默默流泪。
陈嘉澍几乎本能地去擦拭他的眼泪,他的指尖被这些苦闷的泪水沾湿,连带着心脏也变得苦涩。陈嘉澍不懂地品味着自己的情绪。他看到裴湛的嘴唇翕张。
裴湛执着地问:“哥,我可以亲你吗?”
“哥……”裴湛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想亲你一系唔……”
陈嘉澍忍无可忍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接吻。
裴湛在挨上他亲吻的那一瞬间睁圆了眼。他掉下来的眼泪悄无声息地砸在陈嘉澍手背上。
……
裴湛艰难地仰着头,他喉结滚动,刚想说话就被陈嘉澍摁住了后颈。
陈嘉澍抵着他的额头,说:“不许说话。”
裴湛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陈嘉澍眼里闪过心虚,他好像被他的目光刺到,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凑在裴湛的耳边低声说:“不许挣扎动,不许出声,不许看我。”
裴湛乖乖地仰着头,他的嘴唇肿了,说话都带着麻。他看不见,感觉比平时更加可怜,哪怕看不见他的眼睛,陈嘉澍也能想到那双下垂的狗狗眼。他看见裴湛嘴唇微启,想是想要叫“哥”。
可裴湛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陈嘉澍再一次咬住了他的嘴唇。
陈嘉澍受不了,他宁可自己看不见这样的裴湛。
……
陈嘉澍的亲吻几乎没有章法。
两次都是。
陈嘉澍大概没跟什么人学过接吻,他每次亲吻几乎都是直直地砸下来,与其说这是一个吻,还不如说他们俩的嘴撞在了一起。
这样的吻里没有温情。
裴湛被咬的好痛,可他那么逆来顺受,那么包容陈嘉澍。他连眨眼都那么小心翼翼。
陈嘉澍发泄了一会儿,忽然动作一顿。
他放过了裴湛的嘴唇,但没有松开裴湛的眼睛。在一片昏暗的黑里,裴湛与陈嘉澍紧紧相贴,他们近得快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好像被陈嘉澍禁锢着,但真正其实被禁锢住的人是陈嘉澍。
陈嘉澍像被什么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他看着裴湛,忽然眼底升起一阵慌张。
似乎他并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低头亲吻他。
陈嘉澍的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所以他落荒而逃。
以至于裴湛睁眼的时候只看见了陈嘉澍离开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陈嘉澍那么慌张,简直像一场轰轰烈烈的畏罪潜逃。
……
高三的一轮复习渐渐结束,陈嘉澍的生日也渐渐逼近。
他出生在靠近冬日的秋天。
但是在他们接吻之后,陈嘉澍再也没有和裴湛说过话。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在忙着出国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陈嘉澍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裴湛。
他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陈嘉澍有段时间天天都在做梦,他梦到一些曾经见过的不堪人画面,只是这次他不是旁观者,而是身处其中。
梦里的裴湛也在流泪,他太柔软了,好像谁去欺负他他都不会反抗。在他梦里的裴湛格外顺从,不论陈嘉澍做什么,他都逆来顺受地看着陈嘉澍哭泣,像只被捉住耳朵的兔子。
可陈嘉澍只会一身汗地惊醒。
他仰躺在床上睡不着。
生理上消不下去的反应让他想吐。
陈嘉澍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又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别人,可他闭上眼看到的都是裴湛。
各种各样的裴湛。
他觉得自己一定出问题了,他其实并不喜欢男人,他之前还交过女朋友,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对裴湛有这样的欲望。
陈嘉澍头一回不能理解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一个陌生的人有了这样不耻的欲|念,他甚至还不能明白,怎么就让裴湛这样轻易地越过了红线。
他明明一直对裴湛很厌烦。
他该讨厌裴湛的。
陈嘉澍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摸了把自己的头发,踩着拖鞋走进了浴室。
已经是深夜,明天是周末。
洗完澡的陈嘉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抹了一把潮湿的头发,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他和裴湛一起,不是只想让裴湛难堪吗?
那他现在做的这些到底在让谁难堪?
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
他在失控。
陈嘉澍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却什么也没反思出来,陈嘉澍啪嗒一声关了水龙头。他抱着干毛巾把头发搓干,一边走出们一边反思着自己这段时间的事。
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被他踩碎了,他的脚步很慢,拖鞋砸在地上的声音空荡荡的,好像这个家里空无一人。
裴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
可能是房子隔音太好,也有可能裴湛已经陷入深度睡眠,陈嘉澍没有听到他房间里有什么声音。
陈嘉澍站在他房间的门口,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想要。
他没有敲门,只是将指尖搭在门把手上。
——他想要进去。
他想要进去,看一看裴湛有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