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中的嘶叫凄厉哀转,却并不影响老板挑选“货物”。
在铁箱上敲敲打打,掀起盖子瞥一眼,挑完几只还算不错的打上标签,老板又跟着领路的往外走。
城郊零零散散分布着几片居民楼,应该是留给仓库工厂的职工和家属住的。
两人在一栋平房前停下,那房子乍看只是处普通住户。
可等打开门才能看清这是通了水电的毛坯房,不大的屋子隔了几个不知干什么用的房间。
正对着门放了张方桌,热气腾腾的一盆肉搁在上头,鲜香四溢。
几个一身蛮劲儿的男人在桌边大快朵颐,看到有人来了,一齐起身,油手在裤管上蹭了蹭就迎人进门。
落后的那个块头最小,等老板进了屋,还探出头看看有没有人跟着,再谨慎地关上门。
“都给您留着呢,那一溜子全在。里头那只母的是真难搞,我们兄弟几个可是花了老多力气,所以价钱上……”
领头的男人跟在老板身边,一脸谄媚地商量。
老板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先看货,其他都好说。”
领头男人立刻点头哈腰,赶忙上前几步打开左侧的房间。
墙根处的阴影里,大大小小的獜兽被串在一块儿绑住。
因为年寿尚不能开智,所以只是无意义地吼叫,吼不动了的就蔫蔫地趴在地上,用无神的眼睛盯着角落。
看到数量还算充足,老板满意地点点头,又准备打开右侧房间的门,却被领头的男人制止:
“里头那只太危险,贴了符纸,这门打开就不灵了,”领头人戳了戳墙壁某处,“您来这儿看。”
墙上在一人高的位置凿了个半张人脸大的洞,偷猎人里的一个在洞口拿着食物引诱里头的獜妖靠过来。
缓缓地,锁链在地上刮擦的声音响起来,磨得人心里发慌。
接着,一双眼睛从墙洞里露了出来。
眼眶青紫,眼皮也肿胀着,几乎压住了半只眼睛,凌乱脏污的头发散落下来,直往眼里戳。
但她没在意,不哭也不叫,只是呆呆地盯着墙外人手中的食物。
“您还别说,这母妖虽然难搞,但卖相是真不错。说不定她这肉啊,活着卖比死了卖还能赚。”
领头的男人一脸色相。
老板微眯着眼质问:“你们……”
“没有没有,这是您要的货,我们哪敢随便上手。”领头连连摆手否认。
老板点点头,又问剩下的偷猎人:
“这母妖是不是还有个崽儿?哪儿呢?”
一群人里个子最小的那个眼神犹疑着,瑟缩了下,半晌磕磕绊绊地说:
“被人撞见,就跑,跑了……没抓着。”
老板不耐烦地“啧”了声:“你们这货不交全,那这价钱也得打折扣啊。”
领头的一听这钱要少了哪能肯,立马把小个子往前推了推,跟老板保证:
“您放心,那崽子他一定逮得回来,您就先把那母货拿走,她的崽儿回头就送——”
“砰!”
大门被踹开。
“送?送哪儿去?小家伙现在还躺医院里呐,你还想怎么送?”
明冥支着长腿倚在门边,笑嘻嘻地跟屋里人打招呼。
屋里的人一时被震住,都没出声。
还是小个子先开口叫起来:“是你!那崽子就在你手上!”
呆愣的一伙人瞬间醒过神,也不管一旁胖墩墩油乎乎的老板来不来得及闪避,就这么一窝蜂朝明冥冲上来。
明冥冷了脸,腕下生出根蔓,将散开的一伙人三三两两绑成几团。
但对面毕竟人多,总有漏网之鱼握刀冲到面前,想趁明冥腾不出手格挡,在近身肉搏上占点便宜。
明冥来不及闪避,小臂被划伤,脸旁肋下又生生挨了几拳,才找到空当后撤出门拉开距离,再猛地一扯根蔓,将末端捆着的几团砸在前冲的那群人身上。
惊呼骂声霎时四起,所有人吱哇乱叫叠成一堆,好一派滑稽的混乱局面。
很快,屋外响起警鸣声,赵幽收到消息,领来了分局支援将平房团团围住。
锁在房间里的生灵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吼的一个比一个激动,合着警笛声与咒骂声,竟是闹出了庆功曲的效果。
满屋吵闹里,唯独右边房间没有丝毫声响。
明冥走上前撕去符纸打开门,赵幽跟在后面破开锁链。
原以为得了自由,獜妖会自己慢吞吞地出来,却看见她还是站在墙洞旁,披着满身伤痕看向外面忙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她这是?”明冥皱着眉问赵幽。
赵幽也不解地摇头。
“应该是被监禁太久,精神上出了问题,”随行的医生跟着两人走进房间,站在两人身后说,“能通神智也不见得是好事——对人祸太清楚,就走不出来了……”说着,医生叹了口气,“我去带她出来,你们先忙别的吧。”
走进房间,医生脱下外套罩住伤痕累累的身躯。
她试探地拍拍已经化为人形的獜妖的肩,见她没有反应,又半蹲下来,跟獜妖说:
“我知道你的崽崽在哪儿。她已经会化形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崽…崽…”獜妖听到孩子的消息,僵硬地动了动,低头看向医生。
“对,你的崽崽,”医生拍拍这位母亲的手,轻声说,“她现在在医院好好的,等你治好伤,就能和崽崽一起回家了。”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将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着,獜妖干枯的眼里慢慢有了泪水,沙哑的声音逐渐哽咽,整个身躯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潮般的悲伤与渴望,终于是让她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