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州这边的事了结得差不多,两人就回了首都。
或许是看在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的份上,齐部长大发善心,给明冥批了几天的假。
可没等他在家里睡完一顿懒觉,第二天清早电话就打来了。
“不是,头儿,说好的放假呢?您堂堂领导的信用呢?”明冥气冲冲地接起电话。
“后头再给你补。现在先别贫,回局里来我办公室,泠州那边调查出了些消息。”
毕竟涉及后续工作,明冥也不得不收拾收拾,起身往总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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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冥到之前,赵幽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和老友聊天了。
“你们俩这次配合得挺好啊,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齐北海说。
赵幽轻声笑了下:“是明冥能力强,我跟在后面,都没出什么力。”
“之前还不想参与,现在知道我手头底下有多少人才了吧,”齐北海一脸洋洋得意,“你跟那小子聊过什么没?”
赵幽摇摇头:“明冥跟我讲了他的情况,但我的事他没问,我也就没说。”
齐北海笑了,又戏谑地问:
“是没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赵幽沉默了。
办公室的门在沉默中被适时敲响。
两人转头,就看见明冥笑着推门进来。
阳光从门旁的窗户里透过,大片大片落在明冥身上。
出于特保部任务需要,明冥少不了变换容貌身形,此时原本的样貌露出来,只能隐约看出之前在泠州的影子。
同样穿着简简单单的白T牛仔裤,但少了几分青涩稚气,身形看着精瘦干练,眉目也更舒朗。
阳光裹住眼角笑意,就这么直直撞了进来。
赵幽看着,一瞬愣住了。
“怎么赵哥,认不出了?”
明冥笑着走上前,轻拍了下赵幽的肩头。
赵幽摇摇头:“认得出,就是觉得变化蛮大的。”
“那说明我术法又精进了是不?”明冥倚在办公桌对旁,用胳膊肘怼怼齐北海。
“是是是,去对面坐好了,我要说事儿。”
齐北海扬起手中的文件夹,“啪”一下拍在明冥手臂上,催着他好好坐着。
“啧,我这伤还没好全呢,小心再给我拍裂了。”
明冥抽回胳膊,轻轻碰了碰绷带缠着的地方,孩子样地对伤处吹了几口气。
虽然没什么用,但心里总归好受些。
“疼么?”赵幽皱着眉,似乎对那“啪”一声下的疼痛感同身受了,“之前不是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肯定得往好了说,也省得别人为我担心。”
明冥抬头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转过身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正色问齐北海:
“头儿,泠州那边是有什么消息了?”
齐北海点点头,翻开刚刚给了明冥一拍的文件夹:
“这次你俩算是救出了个奇葩。”
“‘奇葩’?怎么说?”
明冥很疑惑。
齐北海回着:“应龙知道吧,混在山兽里被捉了,还是分局的同事去了帮忙放出来的。”
“应龙?牠不是一直在南边么,怎么跑泠州去了?”
赵幽翻着文件,向齐北海问。
“要不怎么说是个奇葩——不在南边好好待着就算了,那么大个妖还能被捉也是厉害。”齐北海很是无奈,“喏,应龙后来的笔录都在上头,你们自个儿看。”
齐北海将翻开的文件夹递给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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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龙原是栖居在南边的大妖,自联盟成立就建了档案,也算是联盟维/稳的一大助力。
只是在一方天地待得久了容易无聊,所以这次才化成小妖兽的模样四处游逛。只是没想到还没能玩多久,就被偷猎的一伙人当做普通小妖,给封住法力捉了去。
“但我印象里,应龙的法力不是很强来着?怎么会连几个偷猎人都制服不了?”明冥问。
齐北海抿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
“……牠觉得被捉了好玩儿。”
明冥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在联培上学时,他就在联盟历史课上听过应龙的名号,可现在才知道,书中刻画的稳重强大背后,是这样的孩子气与离经叛道。
“牠怎么被捉的不重要,你们再往后看。”
齐北海伸手指向文件的某处。
明冥顺着往下看去,眉头皱起:
“大旱?”
齐北海点点头:
“应龙的能力本就与南方雨水相连,但牠说,这段时间对降雨的控制变得断断续续。”
赵幽闻言点开天气预报,随便找了一个南边临海的城市划开,同明冥一起看——
显示的城市已经连续将近一个月没有降水,更何况现在是夏季,临海地区本该是频繁的台风暴雨。
“所以,又要出差了?”
明冥从手机前抬头,向齐北海问。
“南边的分局已经在行动了,如果真的无法解决,就需要我们过去。”
“行,”明冥点头,“还有别的情况不?”
“还有些别的,但我怕你听了激动。”齐北海说。
明冥歪头,很疑惑:
“还有什么能让我听了激动的?”
齐北海沉默了一会儿,说:
“钟山。”
明冥的眼睛“歘”地就亮了:
“钟山?是我想的那个钟山?《朝海录》里讲过的那个钟山?真的假的!话说我还没去钟山看过诶,是不是要去那边出差?我去我去!立马就去!”
“啪”。
齐北海一巴掌拍在了吱吱喳喳的脑袋上。
“冷静点,别那么亢奋,”齐北海对明冥这副德行实在是没眼看,“好歹是个处长,一点沉不住气。就你这样,去了钟山还能干正事儿?”
明冥揉揉脑袋,有些心虚,但跟顶头上司犟嘴犟习惯了:
“那不是到地方再说嘛,肯定公私分明——所以咱什么时候出发?”
齐北海实在被气到,又想抬起文件夹在明冥伤处来一下。
但被赵幽好说歹说拦下了。
“所以,钟山那儿出什么事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人,赵幽问。
齐北海顺着问话,调出分局传来的文件给两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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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猎妖人原本是从北边过来的,本来是在钟山一带捉妖兽买卖,结果钟山那地界的兽和妖反抗太过激烈,捉没捉到多少,偷猎人却死伤了大半。实在没有办法,这伙人就从钟山流窜到泠州,重新铺排交易链——却也正方便泠州分局一窝端。
“真是,贼心不死。”明冥看完文件,出声评价。
“关于妖兽伤人,钟山分局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赵幽向齐北海问。
齐部长摇摇头,发出“哧”的嘲笑:
“全都发生在钟山管辖区外,也真是那群人自讨苦吃。”
明冥不由拍手叫好:
“不愧是钟山,确实汇聚灵气,善恶有报。”
“对钟山那块儿就这么有好感?”赵幽好奇问。
聊到这个话题,明冥可就真兴致勃勃了,凑近赵幽说:
“赵哥知道《朝海录》吧?”
赵幽点头,又笑问:“可那不都是讲联盟的野史吗?”
明冥闭上眼,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啧啧啧,那你可错大发喽。”
说着,明冥开始讲这“野史”里几个脍炙人口的离奇故事,还顺带捎几句经典的名家品评,可谓是烂熟于胸。
“不过嘛,虽然大多数读者都喜欢这些经典故事,但我还是对故事最初的烛龙大人最——”
“等等,”齐北海打断了正讲得眼里放光的明冥,“说到烛龙,我还有事儿要讲。”
“什么事儿?”说到烛龙,明冥自然就被吸引了注意。
齐北海把文件调到最后一页,里头是那些被从钟山带到泠州的兽妖们的记录,字数不少,但大部分都记着差不多的话——
“如果烛龙大人还在钟山,就没人敢动我们,朱厌大人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所以,烛龙是真实存在的?”明冥瞪大了眼,“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故事而已。”
“不止,从牠们的记录里看,说不定还存在没被记录下的大妖大神。”
齐北海又补充着。
“真的假的?那我去钟山不就可以碰见烛龙大人了!”
明冥肉眼可见地更加兴奋,几乎要振臂欢呼。
却有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祂们的法术都高得很,就算面对面你都认不出。”
原先还兴奋着的人瞬间蔫了:“不是,头儿,你说这么绝干什么,好歹给我留点幻想啊。赵哥,你说说——你怎么了?!”
明冥正转过头抱怨,却被赵幽的状态吓住了。
赵幽浑身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双眼紧闭着,额角都渗出冷汗,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听见明冥惊惶的询问,他想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手刚抬起,就直直冲前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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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幽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着,只有层层灰白浓雾包裹在周围。
心中不由生出惶恐,他挥开眼前的雾气,拔腿朝前方跑去,却又是一阵一阵雾涌了上来。
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逃开雾阵,赵幽停了下来。
空无一物的浓雾之后却出现了幢幢身影,嘶哑的吼叫控诉也从四周传来——
“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就不该再找他!”
“凭什么你就得被原谅……”
“都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赵幽疯了般挣扎,想驱散周围的浓雾,连带着挥走一切指责,却没有起任何作用。
声音反而越来越响,夹着人言兽语,一浪一浪朝着他压迫。
明明一切毫无缘由,心里肉身却都被扎得疼痛。
双膝被压得一点点弯曲,双眼因疼痛而紧闭,汗滴从额角滚落,泪水接连不断砸在地上。
“别再说了!”
“我不是!我没有……”
“求求你们,让他回来……”
突然,浓雾深处探出一双手,轻轻柔柔覆住落泪的双眼,再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背——
“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你看,终于下雪了。”
那人挪开了手,赵幽睁开眼睛。
周遭一切声响霎时停下。
流转的浓雾也停冻刹那,变得洁白紧实,又扑扑簌簌地全部坍塌,凛冽寒风呼啸着吹飘鹅毛,堆出起伏山脉和琼林玉树。
亮白到双目都刺痛。
明明是诡谲变幻,却又分外熟悉,该是某处秘境落了雪。
赵幽心中一窒,转头去找说话的人,却只看见寒风吹动了一片模糊幻影。
“你是谁?”赵幽开口问。
模糊人影却捏着一只酒盏递来:
“这天寒地冻的,温了壶桂花酿,尝尝。”
赵幽心觉疑惑,并没有接下。
“怎么了?先前不是还说,盼着冬至一同围炉煮酒,共赏雪景么?”
“什么时候——”
赵幽话没说完,猛地又迎面吹来一阵没有来处的狂风。
满目的银装素裹全被席卷,雪粒密密匝匝冲撞在脸上,逼得人眼都睁不开。
等风停息,周遭全变了样。
血色的夕阳攀上天地间的素白,将眼前的空旷映照得凄然。
赵幽转头,身旁的模糊人影消失了。
这突然的离去让他心中如绞般疼痛。
“轰”的一声巨响,不远处燃起冲天火光,温度骤然变得灼热。
赵幽下意识起身,奋力朝前方火光冲去,却只迈开两步,便撞上无形的障壁。
他心中焦急,死盯着前方的冲天火光,抡起拳在空中砸得“嘭嘭”作响,却没有任何回应。
双手都撞得通红,眼泪毫无知觉地滚落,他焦灼到近乎窒息。
“别怕。”
有声音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