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商瑶青到书房门口时,守卫却将她拦下了。
“殿下不在里面?”她问。
夜色昏暗,这里不是书房里头,烛火也自然而然不多,守卫的脸隐藏在夜色中,让人很难通过他的表情去猜出任何一点想法。
守卫吞吞吐吐的,好久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湘都忍不住了,直接道:“守卫大哥,我们良娣往常来这书房都无需通报,殿下是否在里面你也不给个准话,怎还拦着良娣?”
商瑶青静静观察这人的反应,但夜实在太黑了,让她很难看出有效的内容。
“贵人恕罪!”被逼急了,守卫也只能大喊一声。
商瑶青无意难为对方,微抬手将还欲发作的小湘拢到了背后,声音沉了下去:“若是殿下在里面,还劳烦阁下代我通传一声,若殿下不在里面,也劳你现在告知于我,何必让我继续等下去呢?”
守卫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正想说话,却听见了衣摆挥动的声音,他茫然抬头看去,商瑶青已经走了好几步了。
身形没动,却伸手欲拦。
片刻,守卫便心中一惊,已经预料到了这是闯了大祸,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转眼,盛宠的商良娣就消失在了原地。
惊惧之间,守卫吩咐好另一个人警惕一点,竟然转身就跑进了院中。
看起来事态紧急。
此刻,正躲在墙后的商瑶青缓缓收回了头,对上了小湘不安的目光。
“良娣,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孙子兵法》计中计,都是文学名著了能有什么不好?再说了,他要是真说了,被逼着说的东西,是思考后的结果,是经过人为加工的,真相没有这么多的赘余。”
这次是真走了,商瑶青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小湘不断猜测:“会不会殿下是在里面宠幸了一个下人,那守卫才不敢说的?”
商瑶青脸色平静,“别猜了。”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小湘自认为是二人间爱情的见证者,对于某些甚至没有捕风捉影的东西都惶惶然不能安心,当下便问道:“良娣,您不担心吗?”
“担心他喜欢别人?”
“也不是喜欢,”小湘纠结措辞,“外头的人不好控制,但咱们宫里有人想要上位,良娣您一只手指就能捏死,为何您不想想呢?”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善良?”
小湘丝毫不怀疑这个答案,甚至于她想替良娣做这个恶人。在她看来,男人是可以管教的,往上管不了,往下偷腥还料理不了吗?
殊不知,这个想法与商瑶青也是千差地别。
商瑶青恋爱记录稀少,更厌恶一段时间网络很火的“男人都是指定性动物”,真要喜欢一个人,无关性别,只要都喜欢,心脏会指令这个人去如何与另一半契合。
不要为不爱找借口。
“退一万步来讲,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即便有可能违背了道德,违背了公序良俗。”
何况,她没真觉得杨善玄出轨了。
“那您刚刚还生气了……”小湘不解地说到。
商瑶青脸色和缓,揽住小湘的肩膀,两人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重叠在一起,亲密无间,好似多年密友。
“底下人做什么,都是上级的示意。只许他不见我,还不能让我情绪攻击一下,岂不是白白辛苦我的脚程?”她嬉皮笑脸道,看着确实不像生气了。
这次的小湘聪明了,她灵光乍现道:“您是在借那个侍卫去表达对殿下的不悦!”
见主人公没有反驳,她兴致勃勃地往下分析:“您早就猜到等您走后,那个侍卫会去报信,生气也只是想让殿下害怕,但其实您一点就不放在心上!”
“真聪明,明天就送你去上学!”商瑶青夸赞道,她倒是想说直接送人去高考,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商瑶青时时用这种夸奖的话术,偶尔能实现,对于这种不可能的,小湘也自然知道是玩笑话。
不放在心上?
不可能没有担心的地方,在之前,商瑶青从没有刻意地去干涉对方,但也清楚她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对方的秘密,现在有了连她都不能知道的东西。
以她的身份,换句明白点的话,都是穿越者,她现在还靠着人家活,商瑶青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要特意藏她的?
谋反?
不对,杨善玄知道她不会举报。
杀人越货?
没必要一国太子亲自出手吧。
难道是关于她的?
更不对了,关于她的才更要告诉她,杨善玄知道她无法接受关于自己的事情没有知情权和决定权。
难道,真的是出轨?
商瑶青念着这两个字,心中却没有太负面的情绪。
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
次日一早,晨光正好。
这已经是商瑶青的第二次早起了,小湘在心中感叹奇怪,问了句:“良娣,您今天也要出去吗?”
商瑶青坐在镜子面前,小湘在背后给她梳头发,梳什么发髻基本由小湘的心情决定。
“是。”
小湘有些兴奋:“我刚好从书上学到了一种新的发髻,叫做蝴蝶珠髻,佩戴以珍珠金玉,十分漂亮。我再为良娣挑选一件鲜亮的衣裙,一定特别美。”
“不用,”商瑶青精神恹恹,还打了个哈欠,“梳简单的就行,我一个人去走走,复杂的怕弄乱。”
里间收拾床铺的女婢突然走了出来,向商瑶青行了一礼。
商瑶青的目光还停留在镜子里她的脸中,每日惯例地欣赏着。
小湘率先发问:“怎么了?”
女婢弯身恭敬地举过一页信递到胸前,“奴婢从良娣的枕旁发现了这样东西,还请良娣过目。”
闻言,商瑶青转头,一伸手就接过来了。
果然是一张不厚不薄的信。
“回去收拾吧。”
“是。”
小湘没再说话,只安心地继续给商瑶青梳起了头发,嘴角却隐隐有了上扬的弧度。
她虽然没看清楚字迹,却看见了信的最末有太子殿下的印章。
确切地讲,是一张道歉信。
商瑶青心情很好,信的最前面其实不是道歉,而是说了昨晚的月光甚美,再是为昨晚的未见道歉,又告诉了她里面确是有一位不方便相见的客人。
言语简洁,下笔有力,一丝多余的墨迹活着涂改痕迹都没有,看起来就是誊抄的美文。
直至最后一段,商瑶青眸光微闪,杨善玄写了一首词。
月影误别谢娘,莫留错。然而凉风轻水舞双颊。
郎君泣,桥头会,掩面泪。如似夜鬼寻梦见所依。
“啧,”商瑶青想骂句装货,但偏偏,她又确实喜欢对方这种装装的调子,“昨天晚上殿下来过了?”
小湘笑得开心,“是的,您睡下不久就来了,不让守夜的人叫醒您,硬是在床边不点灯坐了小半个时辰。”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觉得无聊。
但商瑶青还是笑了。
小湘有意解释完全,“殿下看完了您,又回去了,看起来公事甚是繁忙,倒是专门来看您的。”
“最近几天有什么大事吗?”商瑶青甚至于不怎么出门,自然也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
小湘想了想,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凑巧有一次听见了管家与账房先生闲聊,好像……宫里那位身体突然就要不行了,近几日上朝,都让人办了屏风过去。”
“据说——”
商瑶青紧张地四处看,弯着身一条腿跪在凳子上,咽了口口水:“皇帝要不行了?”
小湘正要继续说下去,被她的这一番操作吓了一跳,毕竟两人现在说的可是敏感话题,偏偏面前这人还半点斥责不得,她点了点头。
“继续说。”
小湘看着她,声音更小了:“堂上不知为何点了几十炉熏香,将那群大人们熏得人不见人的。”
“这怎么可能?”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哪里有这么奇葩的皇帝?
再说了,又点熏香又放屏风作甚?
难不成要升天?
没听过升天用熏香升的,要升也得是开炉炼丹,才更有说服力。
“不是不是,这不是关键。”可能是遭受到反驳,小湘更急切了,“宫里传出来的话,陛下身边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时时能闻到腐肉的味道。这个月已经拖出去捂死了好几个。”
“腐肉、死了好几个?”商瑶青的脸上充斥着不信任。
小湘生怕她不信,趁热打铁道:“正是,都是因为熏着在陛下面前吐了的。”
“像灵异故事,”商瑶青将信将疑的,腐肉的味道,难不成死了很久?她怀疑地看向小湘,“我让你告诉我点儿大事,又没让你编故事来与我说。”
“我没有编故事,”小湘放下了梳子,急得差点就要抱住商瑶青了,“这件事是真的,不仅如此,我有一个好姐妹在宫中,她上次出宫便告诉我,陛下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宠幸妃子了,除了贴身伺候陛下的几个内侍,还有几位特定的臣子,无人再看过陛下的脸。”
这话可让商瑶青来了兴趣,她神情好奇,但也有战栗,缓缓开口:“你说,陛下有没有可能已经是死人了?然后,他不愿意见别人,是因为脸上长了尸斑,甚至可能眼珠子都不能转了,不能让别人发现,所以才要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