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傍晚,西区警局门外,一辆黑色宾利等在了门口。
坐车后座上的男人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他的金丝边眼镜,他嘴角含笑,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得好,但可惜的是他并不能将这份好心情维持太久。
五分钟后,当他透过车窗看见从警局走出的身影时嘴角的笑容便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充满关切的脸庞。
“哥!”季节跳下车小跑至邢天面前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幸好你没事,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站在一旁当看客的许昭默不作声,或许是看惯了季节平日里阴险狠毒的模样,没想到在邢天面前却变成了一只小白兔,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大开眼界的同时他心里也在暗暗讥笑着:哼,演得还挺像。
然而面对季节的关怀邢天却显得无动于衷,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放心,没做过的事赖不到我头上。”
季节无视邢天对他的冷漠,抬手抚上邢天脸颊边长出的胡渣,满眼都写着心疼,“哥,这两天委屈你了。”
邢天微微侧头避开,“走吧,先回去再说。”擦身而过的瞬间季节眼眸一黯,阴冷地勾了勾嘴角,然后若无其事地跟着邢天上车。
“去哪儿?我送你们。”许昭坐上驾驶座问道。
“麻烦先送我去趟红叶山疗养院。”刚从警局出来的邢天此刻对外面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许昭正在扣安全带的手蓦地一顿,他不敢贸然做出回应,抬眼望向后视镜里的季节,只见季节双目微红,眼眶内已泛起了泪光,以他的眼力见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很简单,看戏就行。
“哥,不用去红叶山了,泰叔他……不在那里。”季节垂下眼帘,声音中还带着些哽咽。
邢天疑惑地看向季节,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倏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倏地一沉,“他……”死字被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内心的悲痛却丝毫未减,甚至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
季节点了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拉着邢天的手安慰道:“泰叔他只是去了天堂而已,去了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邢天面如死灰,对于季节的安慰置若罔闻,身体从里到外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寒冰,感受不到一丝来自外界的温度。
“哥,泰叔的仇就由我来替他报吧,我不想...。”季节握了握邢天冰冷的手指,小声啜泣道:“脏了你的手。”
一道凌厉的寒光从邢天眼底划过,反手扣住季节的手腕,声音低沉道:“报什么仇?把话说清楚。”
“哥,你先冷静一点,我怕你听了……”
“说!”邢天怒喝。
季节含着泪光定定地看向邢天,“好,我告诉你,但你听了一定要保持冷静。”
“泰叔他...其实是被人杀害的。”
“什么?!”邢天指关节下意识地用力一捏,“谁干的?”
季节双眉紧蹙,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咬牙切齿地念出了对方名字,“是...严洛一。”
在听到对方名字的当下邢天整个人都呆住了,木然地看向季节,“你说...谁?”
季节奋力甩开邢天紧固的手,对着他大声吼道:“是严洛一!是你最爱的那个人!他杀了泰叔,杀了你父亲,听清楚了没有!”
季节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霹雳般打在邢天身上,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压得他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叫喊着:我不信!这不可能!
在车里看戏的许昭察言观色,当下找准时机将手机递到了邢天面前,“邢总,这是公安部门发布的通缉令,今早刚发的,你可以看一下。”
邢天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划动着屏幕上的画面,而当他看见通缉者照片中出现的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放大,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霎那间凝结了。
命运再一次让他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和严洛一之间互换了角色。
邢天努力调整呼吸来缓解胸口那份沉重的窒息感,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我爸的遗体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东区公安局。”许昭回道。
“马上送我过去。”
“好。”
应邢天的要求许昭立刻驱车赶往东区公安局,一路上季节将自己卖乖讨好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如他所料的那样,邢天拒绝了他想要为金启泰报仇的意图,并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仇是我的,要报,也只能由我自己动手。”
许昭开车到达东区公安局后邢天没有让他们等他出来,而是让许昭先送季节回去,他想自己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上一会,不需要人陪着。许昭对此表示理解,在目送邢天进了警局大门后便开车带着季节先行离开。
车子刚开出没一会儿后座上的季节终于憋不住了,他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喘了喘道:“哎呦妈呀,这一路上都快把我给憋死了,我真佩服那些做演员的,他们是怎么做到不笑场的,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好几次差点就忍不住了。”
许昭配合着季节扬了扬嘴角,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季节,而且还有点厌恶他,在他眼里季节不过就是个衣冠楚楚的变态而已,要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才不愿和这种人交往,与虎谋皮,弄不好最后自己也会成为被咬死的那个。
“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做?”
季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用问吗,既然邢天想报仇,那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帮他一把。”
许昭瞥了一眼季节脸上诡异的笑容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甚至都有些开始同情邢天,不过好在这些豪门狗血剧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他关心的只有自己脚下这条康庄大道能不能安稳的走下去,毕竟天知道哪天季节一发疯把自己也给害了,所以对付这样的人表面上得哄着,暗地里得防着,等到哪天时机来了再除掉,永绝后患。
当面和心不和的两人还在各怀鬼胎的时候,邢天正站在父亲遗体旁承受着失去至亲的痛苦,抚摸着从裹尸袋中露出的那张呈现灰白色且冰冷的脸,他的心逐渐沉到了谷底。
他的父亲,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真的死了。
“我爸是怎么死的?”他的声音比冷柜里冒出的冷气还冷。
“是被注射过量□□致死的。”回答他的是东区刑警队的警员小郭,就是之前在红叶山疗养院被陈浩摁在地上的那个倒霉蛋。
“嫌疑犯抓到了吗?”
问起这个小郭不免赧然,“还...还没有,但我们会尽快抓到他的。”
“尽快?有多快?”
小郭被邢天一双凌厉的招子盯得脊背发凉,明明只是带家属确认一下遗体,怎么好像有种在被领导训话的感觉,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呃...这...一定尽快的,请相信我们。”
邢天不语,用一个表示完全不相信的眼神作为回应,把小郭从一点点慌变得非常慌,慌得一匹,但幸好邢天在警局待了没多久就走了,要不然他就差给人磕头了。
目送邢天离开后小郭这才松了口气,他见过很多被害者家属,有哭哭啼啼的也有愤愤不平的,但像这种冷静到没朋友的他还是头一回见,着实有些可怕。
“欸,那人谁啊?”刚从外头回来的肖华站在小郭身旁问道,可怜的小郭刚被吓完又接着被吓了个激灵,扶着胸口说道:“我去,肖哥,麻烦你以后走路带点声行吗?”
肖华对待队里的后生小辈向来很照顾,并善意地表示:“没事儿,多吓几次就习惯了。”
小郭无奈,看来以后还是有必要配点速效救心丸带在身上以防猝死。
“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刚才你送出去的那人谁啊?”
“哦,他是金启泰的儿子,来认尸的。”
“他儿子?噢……难怪我瞧着有点眼熟。”肖华眯起了眼睛,脑子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末了,肖华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金启泰的儿子来过了,小心着点,那家伙感觉不是个善茬,你那边有洛一的消息吗?……好,知道了,有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挂断电话后肖华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金启泰从前是什么背景他清楚得很,他的儿子在看到父亲被害后一定会用尽手段找到严洛一,如果能被警方先找到还好,可要是万一被对方先找到话只怕是凶多吉少。
肖华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而此刻的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悄然注视着……
35
天台上,陈浩放下手机继续淡定地吃着他刚从外头买回来的盒饭,趁着邹国强还没睡醒先填饱肚子,他还一共买了三份饭,说是自己胃口大怕不够吃,其但实际上另外一份他是特地为严洛一而加的,光是听他肚子里传来的哀嚎声就能知道他有多饿。
“局里找你啊?”严洛一鼓着一嘴的食物问道,他实在饿极了,哪里还在乎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不是,是肖华,他向我打听你的行踪。”
“肖华?”严洛一一怔,虽然他和肖华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没想到对方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内心颇为感动,当即对肖华的人品表示了肯定,“也是托我爸的福啊,能遇上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
“你爸?”陈浩八卦的雷达从头顶上冒了出来,“还有故事呐,说来听听呗。”严洛一并没把这件事当成什么秘密,于是便将事情的大致过程跟陈浩说了一遍,听得陈浩一阵乐呵。之前他还一直纳闷,肖华和严峰原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对严峰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呢?呵呵,原来那家伙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也难怪要藏着掖着了,甚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谁当新人时没出过差错,我也不觉得你就能比他强多少。”对于陈浩这种老笑话别人的恶趣味严洛一向来是看不惯的,以前之所以忍着是因为不想得罪上司,但随着陈浩一次又一次出手相助,如今在严洛一心里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上司,而是一个值得将性命交托给对方的朋友。
很多改变有时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的,或许连严洛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和陈浩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已不同与往日,变得更直白,也更亲密。
“不能说强很多,也就强...那么一点吧。”陈浩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的手势,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严洛一面露不屑,“嘁,少来了,你当年在缉毒大队不也挨过处分,从总局直接被贬到分局,怕是犯的错不止一点点...小吧。”严洛一照着陈浩的手势依样画葫芦。
陈浩被噎得哑口无言,这才想起不久之前他确实对严洛一随口提了那么一嘴,没想到竟被拿来当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好在他脸皮够厚,反手就来了一招举一反三把严洛一数落了一顿,“好你个严洛一,我说你咋胳膊肘老往外拐呢,人家关心你一下就感动了,那我还救过你性命呢,怎么不见你对我感动感动啊。”
看着陈浩吃瘪的样子严洛一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所谓苦中作乐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于是兴致一来便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八卦道:“欸,说来听听呗,当年你到底犯啥错误了?”
陈浩手里的筷子一顿,似乎是被触及到了脑海中某些敏感的回忆,忽而间陷入了沉默。
严洛一见他不答以为是怕被自己取笑,便激将式地补上一句,“怎么?你还怕我会笑话你不成?”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浩坦然一笑,接着放下手里的筷子灌了口可乐,换了个舒坦的坐姿说道:“你要真能当笑话听我倒也不介意。”
严洛一本以为陈浩会对他这种八卦行为嗤之以鼻,谁想竟是自己多虑了,人家压根儿就没在怕的撒,“行啊,那就让我笑笑呗。”
随着夕阳落下,天台上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陈浩低垂着眼眸,用平静的语气道出自己从未向人提及的那段过往。
“记得刚进缉毒队那会儿我天不怕地不怕,仗着自己身手好就爱出风头,立过一两次功之后开始变得目中无人,正是因为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导致后来在一次抓捕任务中我误把毒|贩头子给放跑了,不但破坏了整个行动,还险些害死自己的队友。”
“……”严洛一眉眼微微一沉,扬起的嘴角也慢慢放了下来,并未料到自己开启的会是一个如此沉重的话题。
“是人都会犯错,再说你也不是故意让他跑的,怎么能全算在你头上呢?”严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