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贺认真开车，自然不知道后座的他在想什么，认真严肃的面容，好像真把开车当作一份极其值得认真的事情去做。

口腔里翻腾着咖啡豆的烘焙香，倪玉韬拿舌头顶了顶上膛，琢磨思考间，那股属于豆子的酸涩感迟迟地返了上来，回荡在他的嘴巴里。

纪贺向左打了下方向盘，停在一个指示灯路口，倪玉韬把腿叠了上去，这才把咖啡放下。

“干吗给我送咖啡？”

他的声音不大，但车里太安静了，除了车子本身的微微颤抖和轰鸣声，就只有他低而轻的嗓音，撞到纪贺耳朵里。

“你没睡好。”纪贺完全没有掩饰的心思，“我看见了窗户。”

倪玉韬的眉毛轻轻拧了一下，但不是不高兴的意思，反而藏着些突如其来的惊讶：“你又不睡觉？”

一阵安静，倪玉韬居然听见他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卑不亢，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我本身就不需要太多觉。”

倪玉韬一下子哑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静声，过了一阵子才道：“下次别盯了，我天天这样。”

前方的路口指示灯变了，纪贺重新发动车子，往空中路线开去。失重感从座位下微微传来，倪玉韬没有听到他的应答，只是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是往常那副规律的模样。

到达公司的时候，经过正门循环播放的全息投影，前台微微俯身，随后带着标准的微笑朝他迎上来了几步。

倪玉韬放缓了步子，向她侧过半边身去。前台看着他的反应就止住了脚步，脸上的微笑自始自终没变，她只是优雅地摇摇头，倪玉韬便没说话，又按照原本的节奏向副电梯走去。

纪贺把一切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没有说，直到进到电梯里替倪玉韬刷了智脑后，才听到倪玉韬的声音。

“你不主动问的话，就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倪玉韬在后面看着纪贺，目光就锁定在他的脖颈上。以纪贺的优质基因，自然能轻松捕捉到倪玉韬的视线，但纪贺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任由倪玉韬拿视线探究他，没半分抗拒的意思。

但他说的话倒是在倪玉韬意料之外：“我在学习，猜了一半，不知道准不准。”

“学习，难道是向我学吗？”

“学习你的习惯、你的动作、你的情绪，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我学习这些，就能自然而然搞懂更多了。”

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倪玉韬背后似乎出了一些冷汗，他看向纪贺的视线也降下了温度，但语气仍旧如初：“那说说，刚刚你学到了什么？”

“她看见你，打了招呼。走到一半停止，自然是看你的兴致不高，且你做出了明确的表意动作，不希望她靠近。随后，你无声地询问是否有特殊事件，她表示没有，你们的互动停止。”

原本是正常的一连串动作，放在他的嘴里突然变得无比生硬，但倪玉韬不在意这些，只是压低了声音。

“你比我想象的还有趣。”

“我正常说话不会是这样的，只是需要表达得确切些，只能这么说了。”

他话音刚落，电梯门缓缓打开，已经到达倪玉韬办公室所在楼层。

大片落地窗外面是刚初升的朝阳，这里是整个上城商业区里观看日升日落最佳的点位，也足以以一种睥睨的姿态俯瞰整个钢铁森林矗立着的建筑群。

但偏偏，倪玉韬看着站在面前恭敬让位的纪贺，突然觉得在他眼里察觉不到什么多余的情感。

一个念头倏忽间蹿进倪玉韬的脑海，他有点恍惚般的错愕，思绪被那温柔却朦胧的光线带着，忽然在刹那飘向了远方。

这么说起来，那几次他自以为的动情，车里、花园里和包厢里，在纪贺的眼中，那些是好奇、是探究，还是学习呢？

不会是爱的。

应当不会是的。

应当是在高匹配的信息素互相吸引下，由于他基因的探究心和好奇心而衍生出来的纯粹动作而已，就像今早递来的这杯咖啡一样。

倪玉韬居然当着纪贺的面轻扯唇角笑了。

他品味着那个念头——有点好笑，最初想利用他的不是你吗，怎么自己先沦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