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夫人抬眸看向江黛青:“你......看起来是挺恣意风光的。”她果然知道的很多:“呵。你希望天下女子,和你吃一样多的苦头?”
“即便是女子,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要从付出开始努力。”江黛青清澈的眼眸似乎能看到柳下夫人的心底:“妄图不劳而获的想法是可笑的。我所想要看到的,是一个男女均能几分耕耘就能平等地获得几分回报的社会。而不是一道性别、出身的壁垒,就将有天赋的英才悉数埋没......”
柳下夫人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垂下的长睫微微闪烁,嘴角挂着恒久不变的笑意,只是婉约含蓄了许多。江黛青不知道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笑面迎人,还是此刻确实有值得她欢喜的事情。
“我商贾世家出身。爹只得我一个独女。”柳下夫人讲起了身世:“我娘不是正房,只是一个舞姬。但是爹没有子嗣,我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即便如此,最开始爹也没想要我承袭家业。他只是栽培我,希望我能给他招上门一个好的继承人。直到我渐渐显露出在商道上的天赋......”
柳下夫人给江黛青斟茶,示意她慢慢听。话,可能会有些长。可巧,她正是个上好的聆听者。
“我爹很高兴。至少,他有了个说得上话的伴儿,还是自己的亲骨血。但当我问爹,为什么不让女儿直接经营,一定要找个夫家的时候,爹沉默了很久。我想爹是认真想过的。因为他后来对我说,这个世道,是容不下女子飞黄腾达的。尤其是好看的,有才华的女子。如果我不是这么貌美,不是这么精明,或者都可以一试。唯独现在这般,不行!”
“美好的东西固然吸引人们的赞誉和喜爱,却也吸引着恶意。有些人,会千方百计地让美好破碎。”
江黛青微微侧转了螓首,似是不忍卒闻。
“爹的话,我当时不能完全理解。”柳下夫人微红了眼眶,眼中却有光。她轻勾唇角,颇带自嘲:“但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着藏锋,守拙......”
“人生,好漫长啊......”
有这种感慨的人,大约都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江黛青边寻思,边静听。
“遇到他,使我的命运开始发生转折。”柳下夫人避重就轻:“我爱他,他也爱我。他成全我所有愿望,所有荒诞而任性的选择。”
“我,也会这样对他!”
柳下夫人要怎么成全她的恋人。江黛青不敢深想。
“一味自保的利己者不会是个好恋人。”
江黛青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口中呢喃而出,才发现说得温柔得不像话。
“他是要保全我的。”柳下夫人已经从方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说得淡然:“是我自己不要。”她说:“我只剩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在魂归故里前,见你一见。”
“你想见我,并不难。”
柳下夫人看江黛青不敢直视自己,释然一笑:“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是来替罪的。”
“你替不了他的罪孽。”江黛青终于看向她:“他豢养军士,私蓄武库。不是你一个女子就能搪塞服众的。”
柳下夫人失笑:“女子便做不到?”她讥讽江黛青:“若说这天下只有一个人不该这么想,那个人就是你了!”
江黛青不是不知道柳下夫人所指,她也悲切地说道:“你非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吗?当此制度下,你要如何勾结互市,开放通路,注销军籍,收编流犯?”
“皇帝不傻!天下人也不傻!”
不无失意,柳下夫人轻声道:“我有金钱,有美色。动摇几个关键位置上的人物,不是不能自圆其说。”
“你糊涂啊!”江黛青说得沉痛:“你本可以为天下女子做个好样子的!”她不能理解:“你的信念,你的执着,为了遮护他一时就都可以抛撇吗?”
“这不单单是在侮辱你的品格,也是在侮辱你们的爱!”
柳下夫人笑了,一声伴着一滴珠泪,看得江黛青起身不忍。
“你知道他勾结敌寇的,对吧?”柳下夫人问道:“你知道他带过他们来珠翠珍馆吗?”
“我见过那些他口中自由国度的女子。”
柳下夫人的眼里,没了光彩:“都是一样的唯唯诺诺。”
“这天下的女子,都在男人背后。”
看向江黛青,柳下夫人缓和了神色:“只你不一样。祾王殿下,在你身后。”
“总要有一个人在台前,一个人在幕后的。”
柳下夫人扯起嘴角,冷哼一声:“所以,成全我。”她要求道:“让他隐身在我之后吧......”
江黛青见柳下夫人不再动摇,良久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会供出一份足以平定海波的供词。供词中涉及的官吏,都会在府中等着你们。我只求死后,你能将我尸身送回我的故乡婺洲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