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出了门,长舒一口气整理心情,才跨上掣电,朝宫门而来。
新帝忐忑地召见了一门心思惦记着政事的江黛青,吞口口水,向行礼的她道声“平身”,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看江黛青神色安然,面色红润,新帝久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偷偷红了眼眶。
“我朝素来重文轻武,只为并无外强觊觎,这确实有利于国中经济发展,但也仅限于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江黛青并不在意新帝身侧的任云和张成云,侃侃而谈:“然而国富而不强,必会如怀璧楚人,终将成为俎上鱼肉。况且,只重文昌,则百业弥荒。百姓富足之后,想的自然是为官从政,出人头地。为此,要教育子孙成才,首先一点,就是要离开旧行当。长此以往,国中百姓的基本生活需求都会不保。供需决定价值,百工业水涨船高,百姓自然无法负荷!”
江黛青替风艾解释道:“风给事的意思,是要更改这种风气。将文武行当,百工行业,均作一般看待。”
新帝点点头,叫江黛青上前来,与张成云任云一起合计具体政策。
江黛青不想插嘴,不觉有些走神儿。新帝察觉,失口唤道:“婶婶......”
张成云看向新帝,颇有不赞同的意思。朝上,不应以私下称谓唤之,还该依礼叫作“祾王妃”。
然而江黛青已然习惯了,直接应道:“嗯。”甚至以为新帝在问自己为什么走神,如实道出自己的全部想法:“臣妇在想,实行全民皆兵制。”
“全民皆兵制?”
众人面面相觑。
江黛青点点头:“既然要改革学制,索性加上军训!”她说得肯定:“除了经典之外,还要聘请武师,给学生们加‘体育’课,将身体各项机能锻炼到达到一定的标准方可毕业!”她自言自语道:“游泳和心肺复苏都可以视各地情况加入教学计划......”
江黛青抬眸直视新帝:“以武强国,功在社稷!往内,可保数代之内,基业不崩;对外,也可抵御强敌。健身更是可以增强体质,减少疾疫的肆虐,提高百姓的平均寿命,长久来看有利于提高国民的身体素质,对人口的增加自然也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张成云的神色复杂起来。放下偏见,就能从江黛青的所思所言看得出,她在毫无保留地为献国献策。再看新帝,听得分外认真,丝毫不觉有异,显然两人常常如此对谈。就连任云也敛眉细细思量着。
老了。终究是自己老了,因循守旧,故步自封,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
张成云的心弦可以说数十年不曾放松一刻地在为献国尽忠。而今一旦起了自弃之心,便有些不支,踉踉跄跄地欲要晕倒。
江黛青习武,反应已经很快了。她头一个意识到不对,一把抓住了张成云手臂,才叫新帝得以慌忙扶住他。
“老师!”
新帝慌忙吩咐:“快传太医!”
知道江黛青今天将要进宫,梅言一早到了太医院应卯,正在查阅宫中脉案,听到新帝传唤,便对太医令正和令丞说:“你们跟着我一起,看我问诊。”
待得来到小朝堂,见江黛青正蹲下身,摸着张成云的腕脉,奇道:“原来是他!”随即冷笑:“他这是怎么了?报应吗?”
江黛青闻言变色,怒道:“你说什么!”
梅言何曾见她这般疾言厉色对自己,顿时愣住。
看向梅言身后太医们,江黛青便知他要示范,正好警示:“为人医者,当对病患一视同仁。”怕梅言在同僚面前下不来,放缓了语气,低声问:“师父没教你吗?”
梅言脸色有些莫测,垂下的长睫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只是......”梅言语气中满是怅然:“无法原谅他对你做过的一切!”
江黛青没有看他,只是说:“这不是你误人性命的借口......”
梅言登时反唇相讥:“误人性命?你在和谁说话?你以为起死回骸的梅仙称号是凭我这张脸得来的吗?”深吸一口气,上步前来为张成云诊脉。
江黛青一言难尽地退了开去。不说旁的,小医仙之所以得了个梅仙的称号,除了因他工擅梅花之外,和他秀雅的外貌也脱不了关系吧?况且他这话,既是夸了自己医术传神,又夸了自己容貌,叫她甚感无语。
殿中一时分外寂静,见到浊泪从张成云眼角淌下,梅言便知,他将一切都听在了耳中。放下芥蒂,如果这是江黛青所希望的,他便可以放下。
梅言自己摸过了脉象,又唤太医院众人上前一一摸脉。新帝看张成云俨然成了众人的教材,心急如焚,扯着梅言的衣袖问道:“老师究竟怎样?”
“稍安勿躁。”
梅言不羁,也不行宫廷礼仪,只安然眉目,略显冷酷地直视着新帝,叫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新帝此时才发现他按着自己紧抓着他的手,似有不妥,慌忙放手,恭敬道声“失礼”。
看新帝温和守礼,梅言脸泛笑意,轻声安慰道:“不是大事。”
风流梅言,看得新帝只觉脸上发热。江黛青走来对他道:“昌儿别怕,张......阁老年纪大了......”后面的话,看了看梅言,知他要考教太医们的医术,也不好说自己的见识,便道:“难免有些痛痒......”眼下也只能说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