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屋只有一间,床只有一张,被褥也只有一套。
纵然屋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柳寒蝉根本没地儿可睡,打地铺也不行。
桌上燃着一茎油灯,柳寒蝉在灯下看书,轻微的翻书声听着令人心安。
明月缩在床角,裹着薄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烛光映在她眸中,“噼啪”一声,蹦出星点火花。
柳寒蝉面皮白皙,眉目清俊,尤其那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黑得像夜,静得像潭,好看极了。
他人虽淡漠了些,但却是个好人,否则他就不会把她从山里救回来,给她煎药,给她洗头了。
明月自幼在“七杀”长大,十岁开始杀人,如今已六载矣。
每一日,每一夜,她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她知道,杀人的人,总有一日也会被人所杀,就算是最厉害的杀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那一次她失手了,所以受了重伤,险些死在山里,是他救了她。
如今她的伤已快痊愈,“七杀”的人迟早会找到她,带她回去,她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何况……就算她有法子待在这里,柳寒蝉会让她待在这里吗?
思及此,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此时也不知是几更,屋外风雨依旧,甚至更大,油灯燃尽了,她眼中的光也燃尽了,屋中一片黑暗。
也不知他睡着没有?冷不冷?他那么瘦,若是感冒了可怎么好?
她正准备拿了被子给他盖上,忽然嗅到一阵淡淡的香味,似花香,又似雾香。
她顿住身子,屏息敛气。这种香味,她再熟悉不过。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有些事本就只能在黑暗中做。明月也是在黑暗中做事的人,所以她更了解那些人要做什么事。
只闻“叮”“叮”两声,又听“砰”一声,窗户已开了,明月脚尖一点,身子一闪,也跟着窜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柳寒蝉呢?是不是已被被迷烟迷晕了?
雨还在下,天边扯出一道紫红色闪电,映得竹林一派雪亮,也映亮了两个人的脸。
对面是个男人,男人相貌寡淡得像白开水,属于放在人群里不会引人看第二眼的长相。
如果你看见他,可能会认为他是街边卖包子的小贩,也会以为是酒馆里的小二,也可能是杂货铺里的伙计,总之,这样一张平凡普通的脸会让你觉得他做什么行业都是正确的,因为每个行业里总有一两个像他这样本分又毫不起眼的人。
“你来这里,杀谁?”
明月认得这人。此人的代号叫“索魂”,只要是他锁定的猎物,没有一个能逃脱。
他杀人全凭自己的心情,也许在白天,也许在夜晚,也许在猎物洗澡时,也许在猎物睡着时,也许是在猎物吃饭时,只要他决定酉时二刻杀你,绝不会拖到酉时三刻。
他的名言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所以不管你在做什么,只要他要你死,你就要死!
他冷冷看着明月,开口便是杀意:“我入道至今,从未失手过,今夜,你让我失手了。”
明月冷冷道:“所以?”
索魂道:“赔我。”
“赔你什么?”
“一条命。”
“好啊,有本事,就来拿!”
“我不要你的命。”
“你不要我的命,你也要不了他的命!”
索魂冷笑一声,忽然厉声问:“你是对他动情了?”
明月道:“管好你自己。”
索魂道:“你想和他在一起,可惜偏有人不让你们在一起。”
“七杀”从没规定杀手不能结婚生子,但若杀手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和他结婚生子?他们行走刀尖上,穿梭在地狱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死去,他们根本不配有家。
索魂从袖中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指尖一弹,纸团便打在她身上。她脚尖一挑,纸团弹起,被她伸手接住。
这是一张画像,画上的女子眉眼寡淡,平平无奇,放在人群里绝不会让人多看一眼,每个行业都有一两个像她这么本分又毫不起眼的人。
这本是做杀手的基本条件:不能太丑,也不能太美,不能太白,也不能太黑,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但凡身上有一两处惹人注目的地方,便不能当杀手。纵然杀手里有人长得太美或太丑,都需要进行易容。
这种易容并非是戴人皮面具,而是请“七杀”里“妙手”门下的弟子替对方易容换面。明月幼时偷看“妙手”动刀后,时常庆幸自己生得刚刚好,很符合“七杀”的外貌要求,所以不必动刀子。
“你知道一个杀手最怕的是什么?”
“怕出名。”
“但现在满大街都是你的画像。”
明月身子一僵,像是摔进冰窖里一般,每一份肌肤都在颤抖。
02
时间回到谢玉香离开柳舍那天。
她并不信依人说的她没有家人,也许她只是想赖在柳大哥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