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明月觉得,古人诚不欺她。
她本已抱定必死的决心,却没想绝处逢生,既不用死,也不必再杀人了。
在庄子里,她种菜、织布、挖地,闲暇时同伙伴唠嗑八卦,还学会玩牌了。
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已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她虽然已很满足,很幸福,夜里却依然睡不好觉。
自十岁以后,她从未睡过一次好觉。杀手就像是独行丛林里的野兽,敏锐而谨慎,任何风草动都会惊动她。然而,素日里便是浅睡一两个时辰,她也能很快恢复精力,现在即便闭目片刻,她的心也总是悬着,隐隐担忧着什么。
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倒是清楚得很——她担忧柳寒蝉。
她不杀他,自然会有别人去杀他,若那人也杀不了他,还会有更多的人去杀他,而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查清楚谁要杀他,再杀了那个人!
这对明月来说难于登天。
只因“七杀”是个很有枝叶涵养的组织,从不过问雇主身份来历,而雇主也绝不会露面,他们虽达成交易,却从不认识彼此。
柳寒蝉,你离开了么?
柳寒蝉,你还活着么?
柳寒蝉,你一定要活着!
02
庄子里的人若无上头批准,绝不能离开此地一步,但大部分人也不想离开,能在此地颐养天年,他们已很满足。
明月向庄子的管家申请外出几日,管家说要先禀报上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便来了信,准她出庄去。
她离开庄子时,管家给了她一顶斗笠:“把眼罩摘了,太惹人注目。”
明月一个人出了庄子,但她知道有人暗中跟着她,这些人,当然是“七杀” 的人。
这些年来,随着“七杀”动作越大,江湖盟会已开始加大追查力度,“七杀”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所以这些人一则是为防止她逃跑,二则是若她被盟会的人抓住,他们可在暗处瞬间将她击毙,不留活口。
林中有间小小的茅屋,屋前有两三株梅树,屋后有一条清溪。
明月隐在一丛修竹后看了许久,从清晨到日暮,她才确定屋里没有人。
他不在家?他会去哪里?是逃走了,还是……
回过神来时,她已行至篱笆外,木门斑驳,没有上锁。
她推门而入,小小的院子干净而整齐,橱柜里码着干净得碗筷,灶台一丝灰尘也无。
她来到屋中,屋中只有一榻、一案、一椅,榻上床褥叠得整齐,本来零零散散的书籍被整理得规规矩矩,摆在书案上。屋子虽小,却干净明亮,似有人特意洒扫过。
明月已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她已来了,正俏生生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
“你是?”那女子疑惑地看向她,一脸惊讶。
来人正是谢玉香。除了她,谁还会来打扫这无人居住的空屋子?
明月隔着薄纱,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影:“是我。”
谢玉香愣了愣,旋即忍不住叫道:“你是依人?”
她环视一眼屋内,见屋内再无别人,遂快步行至明月跟前,略带急促地道:“你知不知道柳大哥去哪里了?”
明月摇头:“我不知道。”
谢玉香蓦然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会不知道?”
明月淡淡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谢玉香愈发急促:“你怎么会不知道,柳大哥在你离开几日后就不见了……”
明月心下一沉,正色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谢玉香道:“是你离开三日后。”
她发现柳寒蝉不见那日,是在明月离开三日后。她虽不是日日来拜访柳寒蝉,却日日都关注着他的生活,当她得知明月已离开时,不禁喜从中来,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去拜访柳寒蝉那日是几月初几她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是明月离开第三日后,她暗搓搓在村中、镇上、山里寻了个遍,皆不见柳寒蝉的身影。
她一面担忧着急,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又没有法子,整日饱受相思折磨之苦,不到半月,人已足足瘦了一圈。
她每日得闲时便来此处洒扫,看着屋子干净明亮,就好像主人马上就会回来似的。
今日撞见明月,她竟像看见柳寒蝉本人一般,又兴奋,又难过。
“人与人之间,原来则聚,缘去则散,就像天上白云聚了又散,枝头花朵开了又谢,这是也谁没法子控制的事。缘既已尽,又何须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