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芜听他“大老爷大老爷”地叫,想是话本子看多了,忍不住想笑,却又思及大魔头生死未卜,又笑不出来,紧绷着脸道:“那便是魔尊么?他怎么样了?”
小妖道:“回叫花大老爷,那群阴间大老爷被魔尊大老爷打退了,于是他们又去请了天兵大老爷来,也被魔尊大老爷打退了,于是又去请了观音娘娘来,魔尊大老爷打不过观音娘娘,被打回原身了。”
阿芜眉头一紧:“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音菩萨!那……那他还能活吗?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小妖道:“这小的们就不晓得了。”
阿芜本以为它们会想法子帮助魔尊尽快恢复人身,不曾想众妖围着紫花叽叽喳喳说了会话,便自行散了。想来,妖也和人是一样,风光时四方来访,落魄时无人问津。
阿芜弯腰轻触紫花,只觉花瓣柔软细嫩,花边却卷了起来,像是要枯萎的模样,她忙去溪边掬了一捧水给它浇上,转日醒来时,但见花瓣丰盈柔美,光彩照人。
“你这直娘贼好心计,先是囚禁我,又假意救我性命,还说什么喜欢老娘,骗得我忍不住回来给你收尸,遇见你真是倒了十八辈子撞天霉了。”
她一面骂,一面去溪边掬了捧水净面,又喝了几口。
她盯着水里倒影,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云大哥待我是极好的,我说要回来给你收尸,他便送我来了。我本想跟他去昆仑的,可昆仑山实在太冷了,况且,西王母娘娘看起来冷冷的,还是待在这里罢。云大哥已成了仙,我就知足了,以后少不得去昆仑山看他……”
弹指间便是一年光景。
阿芜每日除却暗示给魔花浇水外,便同小妖们一道修炼。因着她体内悬着魔尊一半元神,修炼一月便当小妖修炼一年,她倒也觉好乐,每日给自家换三套衣物,吃尽天南地北山珍海味,不过动一动手指的事儿。
因着她修为大涨,已被幽冥山小妖小怪尊为主上,偶尔也有别的山头妖怪瞧她不起,只道她是个半魔半妖的混种,欲将她打出山去,每次被扔出幽冥山时,她便寻个僻静地儿修炼,待修为大增时便又将霸占幽冥山那妖怪打将出去。如此反复,她每年要来踢馆子的妖怪打得有来有回,终于坐稳幽冥山之主的位置。
她曾问过小妖:“我既然得了魔尊半颗元神,那我是不是能活很久?会不会死?”
小妖说:“我们虽是妖,也会死的,只不过是活得比人类长一些,死得比人类晚一些。”
“能活多少年呢?”
“像我这种普通的小妖,能活二三百年,如果是厉害的妖,就能活七八百年乃至千年。”
阿芜闻言,喃喃道:“魔尊是厉害的魔,那岂不是要活千百年?我既有了他的元神,折下来也能活几百年吧……唉,活这么久有什么意思呢?这该死的害人精!”
山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过了多少光景,阿芜也已记不清她在幽冥山里待了多少年光景。她只盼魔花早日化成人形,瞧见大魔头安然无恙,她便放心了。
忽一日,她睡饱时,忽见树下直挺挺躺着一个人,那人紫衣黑发,肌肤如玉,不是大魔头却是谁?
阿芜半张嘴打哈欠,忽地从地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至他身前,蹲下身,伸手摇他:“大魔头,你终于活转来了!”
任她又摇又唤,魔尊始终没有回应。阿芜伸手去探他鼻息,摸他心口,只觉他身子冰凉,竟没有一丝活人迹象。
她心下着急,忙唤了一群小妖来询问,小妖们凝神半晌,才道:“魔尊虽恢复了人身,可是一半元神被打碎了,另一半元神在你体内,若是你肯将这半边元神还给魔尊,他兴许就能醒来啦!”
阿芜道:“当初他用这半边元神救了我,我才能起死回生,如今将元神还给它,我岂不是就要死了?”
小妖道:“好像是的。”
阿芜垂下脸,寻思:若是按照人类寿命,我早已入地府转身了,便是凭着他的元神才活上这么几百年,每日吃好喝好,倒也知足了。现下还给他,我便不欠任何人了。
“我该怎么把元神还给他?”
小妖歪着头想了想:“嗯……你的嘴对着魔尊的嘴,把元神吐出来给他就行了吧?”
阿芜闻言,脸色一红:“我,我才不要!还有其他法子吗?”
小妖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阿芜又询问其他小妖,皆说只知这一个法子,别的便不晓得了。
阿芜纠结不已,垂眸去看魔尊,只见他修眉俊眼,脸色莹白,鼻梁挺直,嘴唇莹润丰满,似男似女,雌雄难辨,整个人却像是玉雕般精美。
倒也不算吃亏。
她红着脸赶走小妖们,跪在魔尊身侧,俯下身去,轻触着他冰冷却柔软的嘴唇,一股幽香悄然钻如鼻腔,甜而不腻,芬芳怡人。
她正试着将体内的元神吐出来,渡到他嘴里去,却见那人缓缓睁眼,剔透的紫瞳里盈着淡淡的笑意。
阿芜睁大双眼,只觉面皮又红又烫,蓦然直起身子,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向后一仰,怒道:“你,你怎么醒了?”
魔尊微微侧头,笑道:“因为你。”
阿芜道:“我还没把元神还给你呢!”
魔尊道:“你已经还了。”
阿芜道:“还没有,我感觉到元神还在我体内。”
魔尊道:“我也感觉元神在我体内。”
阿芜狐疑地打量他,魔尊缓缓坐起身来,双手撑在身前,身子向前一俯,笑道:“就在我体内,不信你摸摸看。”
阿芜见他挺起胸脯,啐道:“谁稀罕看你这直娘贼!既,既然你已经醒了,那,那我就走了,后会有期!”
她翻了一个身,正准备爬走,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向后仰去,倒进他温暖的怀里。
“直娘贼,下流胚,你,你干什么?放开大爷!”
那人附在她耳畔,温声软语:“你照顾我这么些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温柔的气息轻轻喷在她耳蜗里,痒酥酥的。
阿芜只觉耳尖要烧起来了,忙别开头,骂道:“好不要脸,我不要你,我不要你!”
心脏却“突突”跳得厉害,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本欲推开她,狠狠给他一耳刮子,身子却像泡在酒池里一般,又似被人抽了骨头一般,又酥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