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你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九十六个字,有点可惜,只差五个字就破百了。”
林朗想,外表冷漠的沈主任,其实是很关心病人的。
确切地说,是很关心他的。
沈亦忱愣了愣,耳根倏的红晕起来:“我和你说正经的……”
“你放心,我都记住了。”林朗马上端正态度。
“那就好……可以了,起来吧。”
沈亦忱说着起身,把药品器械收进托盘里,一边说:“拆线之后两星期内还是要严格忌口,可以适当运动,但要控制好强度,想要完全恢复训练恐怕要两个月之后……这是最后一次复诊,你再留院观察两天,如果没有不适的话随时可以出院,出院手续单记得要找我签字……”
林朗低头系着纽扣,听到“出院”两个字,心里突的跳了一下,抬起头,见到沈亦忱转身离开,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等一下,沈医生……”
沈亦忱十分排斥与他人的肢体接触,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呕吐,这是他一贯远离人群的真实原因。
当下手腕冷不防被人拽住,他条件反射地一扬手,端在手中的托盘失去平衡,脱手翻落。
林朗眼疾手快,伸手要接,沈亦忱慌忙阻拦:“不要碰!有锐器……”
于是器械叮铃桄榔洒了一地,不锈钢托盘敲锣似的转了十几圈才安静下来。
而后,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沈亦忱看了林朗一眼,默默蹲下身去收拾。
林朗心中暗骂一声,赶紧也蹲下来帮着捡。
沈亦忱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反应过度了……”
“不,是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
“……”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救了搜肠刮肚找话题的两个人。
未待沈亦忱应门,一个护士已经急匆匆推开门闯进来,一眼看到俩大男人蹲在地上看着她,先是一愣,马上想起还有更紧要的事情,急切地对沈亦忱说:“沈主任快来!分诊台有患者家属闹事……”
“你先回病房吧。” 沈亦忱丢下这句话就跟着护士跑了。
林朗想都没想,紧跟着追了过去。
因为穿着拖鞋,他跑不快,没跑几步鞋就掉了一只,不得不蹦回去捡,一回头前面两个人已经没影儿了。
他想起护士说“分诊台”,于是往心外科分诊处追,果然,在住院部中庭寻到了沈亦忱的身影。
此时临近午休,探视时间已过,住院部人不多,林朗远远就看见沈亦忱被几个穿着一看就很“社会”的男的围在中间,两名护士躲在他身后的分诊台里面。
沈亦忱耐心地同对方解释:“医院没有指定医生手术的先例。况且病人的手术方案科里已经详细评估过,支架植入手术并不复杂,以患者的情况来看采取微创方式即可,主治医生处理此类病例的经验十分丰富,临时更换医生,反而……”
不等沈亦忱说完,对面一位夹着包的大哥豪情万丈地一挥手,大声说:“不用说了,我懂!”
说罢,他凑近沈亦忱小声说了句什么。
沈亦忱听后脸色一冷,斩钉截铁地拒绝:“医院有医院的制度,请你们理解。”
他说罢转身要走,另外几个黑衣男立即上前拦住他,嘴里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沈亦忱无奈,取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你好,这里是心外科分诊处……”
“我操!给你脸了!”旁边一个戴金表的大骂一声,劈手要夺他的手机。
沈亦忱侧身一闪,轻盈地躲开了,同时继续对电话那边安保部主任说:“对,请尽快派人过来。”
刚刚挂断电话,身侧有另一人咒骂着挥拳袭来,沈亦忱后撤半步,拳风擦耳,将将避过。
不料身后一双胖手突然一把将他抓住:“还往哪跑!”
金表男大骂一声,捏着拳头迎面冲了过来。
沈亦忱被胖子紧紧箍在怀中,再也闪避不得。
数秒之间,金表男已冲至面前。
危机将至,沈亦忱脑中反而极端冷静。
他想,这只拳头大如石锤,骨骼突出,筋脉清晰,是块做解剖学样本的好料子。
不过这一拳若是砸在自己的鼻梁上,鼻梁骨一定会断掉,恐怕好一阵子不能工作,若能打中颧骨,大概算是最幸运的情况吧。
总之是躲不掉要挨这一下子。
沈亦忱干脆闭上了眼睛。
分诊台后两名护士见状吓得缩在一起,齐声惊叫:“啊!沈主任!!”
拳风迎面扑来,然而,沈亦忱没有等来那沉痛一击。
几秒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到那颗拳头就像被按了暂停似的,停顿在距离自己鼻尖一寸远的半空中,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