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额头负伤,某人顺理成章地在医院里多赖了些日子。
这段时间医学院休暑假,沈亦忱的学生都没在身边,林朗来去更加肆无忌惮。
见他整日像条尾巴似的跟进跟出,起初还有护士小姐姐好心提醒:千万不要随便搭沈主任肩膀,他真的会生气的。
小伙子总是付之一笑,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护士们很快便惊奇地发现沈主任非但并不会生气,而且心情似乎还很不错,尽管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只要林朗在他身边,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他周边的气场都变轻快了。
甚至某天,有人看见林朗凑过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沈亦忱居然笑了。
那可是沈主任。
可能上辈子死于冻僵所以这辈子嘴角冰封的沈主任。
永远勾一勾唇角就算笑过的沈主任。
谁能想到那张俊秀冰冷的面容浮现出和煦笑意时,竟能美得那样动人心魄。
亲眼目睹的人都自我怀疑,听说的人更加不信。
算起来,林朗住院前后已经快两个月了,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真的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但他就是不想走。
林清当时说他“伤得不亏”时他还生气,现在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或许沈亦忱只是把他当朋友,并不像他一样在友谊中包藏了别的心情,林朗并不在意。
他既并不想追究自己对一个同性朋友心动的缘因,也不期待能和对方有什么结果,只是当下,他想要每天见到他而已。
反正黎书记给的修养假期还大有富余,先待着呗,权当在医院度假了。
天性如此,林朗从不为未来的事情无谓烦恼,况且他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一向严格的主治医生竟然允许他小酌一杯。
因为沈亦忱每天早晚亲力亲为的精心护理,林朗额角上的伤愈合得比胸口还要好,现在还有极浅的一个印子,估计再过阵子就淡得完全看不出了。
晚上两人一起在居酒屋吃饭的时候,沈亦忱注意到林朗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瞥向旁边那桌上的酒壶,满脸写着羡慕,看起来好没出息的样子。
他最近常常觉得林朗某些时候真的是……有点可爱。
沈亦忱微微牵起唇角,用筷子尾巴敲一敲林朗面前的桌子,把他的注意力从别人桌上唤回来:“林警官,今晚就稍微喝一杯吧?”
林朗的眼睛瞬间像小狗一样闪亮亮,连连点头,招手要来一瓶清酒。
不一会儿,酒便浸在冰桶里上了桌。
林朗一边往沈亦忱的杯子里斟酒,一边说:“你也试试,这个酒的口感比较柔和,不太会喝酒的人也会喜欢。”
“嗯,我确实不会喝酒,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亦忱凑近酒杯闻了闻,隐约有一股清香悠悠弥散,酒气的确不重。
林朗随口糊弄:“你一看就不像会喝酒的样子……”
沈亦忱不在意地笑笑,端起酒杯,试着抿了一小口。
口感轻柔,入喉顺滑,咽下去片刻之后也没有酒气上头,于是放心地学着林朗的样子把一小盏酒一饮而尽。咽下之后,舌根逐渐
回生出一股清甜的果香,真的好喝。
馋酒的明明是林朗,他却并不急着饮酒,执着那酒杯把玩,静静地望着沈亦忱。
眉毛舒展,睫毛微颤,然后轻轻一抿唇。
他喜欢。
林朗不由得微笑。
沈亦忱这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林朗曾经见过他跟随着一辆担架车向手术室飞奔,伤者胸口插着一大片玻璃,大口喷出鲜血,染红了沈亦忱半身,然而他脚步虽疾,面色却一丝不乱,好像病床上躺着的不过是一具标本而已。
难怪旁人诟病他冷漠,外表看来并算不得冤枉。
只有林朗认定他只是习惯性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已。
林朗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和沈亦忱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全程一共只说了八个字,如今的他偶然也会对自己打开话匣。
这段时间他们常在一起,言谈愈深,观察愈多,林朗愈能感觉到沈亦忱性情中温和、真诚的质地,其实并不似他表现出的那般拒人千里。
尤其当他偶然间谈及专业,眼睛里闪烁的神采,是一种毫无杂质的纯粹。
救死扶伤这事,说来光环闪耀,其实十分辛苦、甚至危险。
作为医者的沈亦忱,是完完全全抛却自己的,从那次劫案至今,一桩桩例证,林朗都看在眼里。
但凡自私一点的人,都不可能为了这份事业如此执着。
因为有了这样的笃信,加上一段时间的用心捉摸,纵使沈亦忱再怎样不形于色,林朗多少也能够猜得到他的真情实感了。
就像现在,尽管沈亦忱未对那杯酒作出任何评价,只要看他一眼,林朗就知道他是喜欢的。
沈亦忱喜欢,他就开心。
他们一边对饮,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心情在不知不觉中漂浮起来。
如果餐厅不会打烊,也许就这么聊上一整夜也很好……
那餐饭吃了三个多小时,他们进餐厅的时候天还是亮的,结账离开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
两人仍沿着那条梧桐大道缓缓往医院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