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他和他从前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所做的一样。
此时他和她,却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酒店中庭明亮的灯光下。
沈亦忱远远地看着,竟不觉得难过,眼睛和大脑之间的链接似乎被切断了,直到一位侍应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沈亦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满是泪水,刹那间惊痛惯彻心扉,他仓皇地推开那侍应生,慌不择路地跑进洗手间,就近冲进一个隔间,伏在马桶上疯狂呕吐起来。
直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后不知是先吐干了胃里的水,还是挤干了眼里的泪,沈亦忱无力地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多年后沈亦忱在医学课本里读到:当人类遭遇极端痛苦到达成熟的临界点时,便会开始下意识地为难以接受的事实寻找合理的解释,那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当时的他就是那样不由自主地为程然找理由。
他一定生气了,因为自己一言不发地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他生气了才会和别人交往……
从初中起他们就是朋友,程然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应该最了解的,他不会……
或许自己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程然也受到了同学的排挤……
所以他找那个女生和他假扮情侣……他们刚才是在演戏!
一定是的!
要去找程然问清楚!
未待沈亦忱打开隔间,外面忽然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一边放水,一边笑着说:“你真和5班白富美在一起了?”
沈亦忱一下认出那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阿乐。
然而没有人接话,又是他的声音:“可以啊兄弟!不愧是咱班班长哈!拿捏!哈哈哈哈……哎不过话说……你和学委那个事儿不是真的吧?有段时间他们都在传你们俩谈恋爱,把我吓死了!”
沈亦忱听见这句话,心里一坠,不禁屏住了呼吸。
接着果然听见程然含笑的声音:“别瞎说啊,被小雅听见了影响不好。”
“哈哈哈是是是!我就说不可能嘛!俩大老爷们怎么可能……都是咱班那几个腐女,成天疑神疑鬼的,还说亲眼看见过你们……哎呀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不过无风不起浪,我总感觉沈大少爷看你那眼神儿确实不对劲,你就没觉着吗?”
“不会吧,我一直把他当朋友,不过……”
程然的欲言又止,成功挑起了对方的八卦欲,阿乐兴奋地追问:“不过什么?哎?你快说啊!”
程然没有马上回答,然而可以想像他做了怎样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引得对方为了掏出他肚子里的瓜,自己先主动曝了一个猛料:“3班的大胡你认识吗?哎呀!就上次和学委在厕所打架后来进医院的那个啊!”
“他啊,怎么了?”
“你知道他们那天为什么打起来的吗……听说学委在他撒尿的时候……”
后面的嘀咕声小得听不见了,片刻之后,响起程然的一声惊呼:“啊?你听谁说的……”
“大胡亲口说的啊!还说看见他放学之后和男的去开房,我靠……我就说咱学委那样的,多少女生明里暗里喜欢他,怎么就一直没交上女朋友呢,嘿,什么沈大少爷,少爷还差不多……”
沉默了一会儿,程然说:“你不说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是不是!我听说他休学,是因为妈送他去精神病院治变态了!”
“有这种事?!”
“你俩不是初中就同班了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哪知道!而且,自从去年老师调过座位之后我就没怎么和他来往了……算了你别提他了,挺恶心的……也别再往外传了,影响咱班级形象,反正他休学了,我们也毕业了,就当咱班没这号人吧!”
“还是班长有格局!说得对!不提他了!走走走下半场喝酒去!”
两个人说笑的声音逐渐远去,沈亦忱的耳畔却响起喧嚣的蜂鸣,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他捂住耳朵,缓缓跌坐下去。
过了很久很久,沈亦忱才逐渐恢复知觉,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赤脚,脸上泪犹未干,他却嗤笑出声。
“笨蛋……呵呵……看看你……”
好好笑啊,真的……
沈亦忱失控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疯,完全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无数个痛苦的日夜,他努力维持的意志,却终于在那一刻,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