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归看着那喜庆的布景,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竟不自觉骇得退了半步。
一盏茶前,小归得意洋洋想着“真好”——
像一辈子的期许都得到心安的满足。他要的……不多。从来不多啊。
偏偏一个个都不争气,非要到这一步——不过也好,利用商行把幻世遗迹的漏网之鱼敲打一遍,殇弃的平衡已经建立,天机阁的正统地位可以在下次仙魔友好会晤时彻底提出、确立……
长老哥哥……王八蛋长大了啊。
一炷香前,小归志得意满地炫耀——
用对夏知微的学习成果很是满意的样子,笑眯眯地把其后的大意补全:“如果不解会怎样呢?在十二个时辰内,被这东西吸干魂魄,好运点死的干脆,不好的话……那就痴痴傻傻行动不能自主喽。”
“话说回来,也不过是自作自受。被‘予’的人才叫无妄之灾,”小归说着还瞟向园主,细碎的笑意不停从那双眼里流出。“不过想要解开,也比饲蛊之人限制少些。随便找个人……咳,就能解决。”
“‘天机阁出品,保质保量绝无二法。’”
半刻钟前,小归面色煞白地自欺欺人——
“两清。”
只是个通知——
我不要你了。
一定还有其他作解……
没有……没有也没关系……
他把哥哥留下来了,哥哥走不了才会这般气急败坏,他得大度些。
但是,好像……
……
女子面生桃花,额前贴一点凤凰花钿,梳好的墨髻上熟练地满缀着金银玉石、遍插了簪钗步摇,再沾一些口脂细致抹好。
灵镜里的新娘高贵妍丽,穿着别无绣纹和杂色的大红嫁衣。纤纤手指不敢相信般地拂过耳后,碰过明月珰,抚上高高盘起的青丝,再向上游走至金光璀璨的凤冠,轻点步摇长长的的垂珠……
龙凤喜烛火苗渐高,赤怜儿看一眼仍在床上昏睡的人,留恋地抚摸着大红的盖头和纱帐。
“你醒了。”凤冠坠地的动作悄无声息。
“忍着,不难受么?”锦帛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合适……”赤怜儿珍惜地看着身后的碎片。
“溁哥再等等,一会儿,怜儿就来帮哥哥。”急切地脚步声渐渐遥远。
“一梳梳到尾,一梳梳到尾,一梳梳到尾……”带着亘古不变的纯朴祝愿的民歌,被一遍遍哼唱第一句。
赤怜儿洗净脸上的胭脂,重新穿了一件绣着龙凤的桃粉嫁衣。
用一根素静的珍珠簪子梳好发髻,在光秃秃的乌发间插几朵以空间之力摄来的野花。又是摇头,把野花取下,将银蝶替换珍珠簪,只挑了一朵花别在蝴蝶旁边,拿一张红纸,舔了舔嘴唇印下去。
唯有耳上明月珰,犹豫片刻没取下。可那值当什么呢?谁都能戴。
吹灭龙凤烛,撕掉红盖头。
赤怜儿掀开床帐,可是她今夜的“夫君”却还平躺在那里。
赤怜儿跪坐他身边,然后慢慢压着人躺下。趴在胸膛上,听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油然满足。
“我……你,待会儿用我解药吧。”说着,赤怜儿笑一声,像听了笑话,“你放心……反正,我那时候也再算计不到你。”
“臂上白布未除,恕梧不敢尽欢。”
“我不知道……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时候,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愿的,不是你愿意的,你只是中了情毒,七哥,我想要你……别抵抗情蛊……会快乐的……”
赤怜儿听着微生梧越发急促灼热的呼吸,满足而悲伤。“你不是欢情场上的高手么?为什么偏偏我不行?”
“你很难受,要了我吧。”赤怜儿用指甲刮蹭微生梧的胸膛。
墨发凌乱地散落,身躯尽力向被子里躲藏,却又本能纠缠一丝清凉。
狼狈极了。
赤怜儿眨眨眼,用手盖住眼周晕湿的两个圆圈,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
可是……溁水看起来好难受……一点也没有初见时的……
“求您……要了我吧……”算解药性也好……
嗓子哑成一片,声音又低又涩。赤怜儿怕溁水听不清,毕竟他大概精力都用在克制欲念上了。
就一遍一遍、慢慢去讲。
……一如十七年前,溁水把一个脏兮兮的、听不懂话的小姑娘赎回这间小屋。
小姑娘怕人,溁水便亲自照顾。小姑娘伤很重,妖骨混着魔气,溁水就用自己的血固本培元,遮掩异常。小姑娘反应慢,溁水便放轻了声音,放软语气,一遍一遍缓缓重复,直到能够接受。
但小姑娘从没说过“谢”,还总是觉得这人太可怕,惦记着“试探”——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人,每天的日子比做过最好的美梦还要甜,像要挂牌那一晚鸨母总会拿出许多胭脂水粉,漂亮的不得了。
小姑娘其实没那么娇气的,她能踮着脚尖给客人跳一晚上舞,她能在乱葬岗里和抢活的野狗打架不落下风,她能对着刚饿死的同行狼吞虎咽。若不是总感觉有人三令五申教她“不许吃血食”她有时候真想……
上的药会刺激伤口,她喊疼闹觉摔东西。灵米灵气重不能吃太多,她又踢又踹喊虐待。字教了好些遍还写不出来,她先声夺人“我又没要你救!”
……是你没问过我,便救了我的命。是你高高在上,对我的人生指点江山。那你得,对我的人生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