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父亲早知道他此次回京凶多吉少? ”
银七默了片刻后才回道:
“ 王爷大概是有所预料的。”
“有所预料?有所预料他为何要回来?为何要回来送死?还死的那样不堪?有所预料…”
少年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有所预料那又为何牵扯上了母亲?让她也跟着丧了命?”
“还说什么要回来抽查我的字…”
“世子请别责怪王爷。”银七神情肃然,拱手又道:
“请世子千万要体谅王爷苦心。大夏孱弱,国库空虚,这一百万两已相当于是国库一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他顿一顿,又道:
“世子也知道,王爷心系百姓,更忠于大夏社稷……至于王妃,我已暗中问访过,那日是青宁驾马,可何人去传的信却是一点消息也无,但是绝不会是王府内的人。也请世子放心,我等定会将此事追查到底。”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上首矜贵绝伦的少年哑声道:
“父亲…他究竟作何盘算?”
“王爷此行是打算在江南道推行新法,这世子也知道。在发现这批银两前,王爷好不容易搜集齐整反对变法人员的名单和支持变法人员的名单。而反对变法的人员里面多半都是有问题的。”
他眼中堆积的是沉重的愧疚和自责,
“可是王爷…他…他并未将心中盘算说与任何人听…”
他抬头觑了觑姬宁的脸色,
“属下斗胆,猜测王爷所想有二:
“一则,此去江南,概因变法一事,涉及诸家利益,王爷…行事几乎寸步难行,多亏赵弘德大人和他家师爷在旁佐助,才得以顺利完成名单收集,可变法却迟迟没有进展,又查获这么大一批银两,王爷恐怕是怕生变,这才急于回京。”
“二则真正的名单已经由属下们的手转呈陛下,银两也顺利入北。”
“可是,世子,那两封家书,不对劲!”
姬宁眉目冷峻起来,“怎么讲?”
“王爷作为皇室宗亲,寻常人或是江湖人氏就算无意窥探皇室秘辛,是不是也会好奇?那为何两封家书如今会完好无损的在世子手中?什么人才会对皇室秘辛嗤之以鼻?”
他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杀王爷王妃之人,可能就在世子身边,甚至,这个人,可能是世子较亲近之人。”
姬宁心下一紧,手指头也不由跟着颤了颤。
“世子,属下们未护好王爷王妃,实乃有罪,请世子责罚!”
“你们又何罪之有呢?”
他垂眸苦笑:
“父亲当时是临时将你们分批派出,你们此前并不知情。再则,那日亭中埋伏之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你们在也只是枉送性命罢了。”
他抬了抬手让他们都起来,微微打起了点精神,
“父亲应该有将一枚玉简交给你们其中一人,在谁那里?”
“世子。”
一人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姬宁召唤曲直:
“二叔,将那盏灯拿过来。”
待曲直取过灯后,他拿出那枚玉简,又拿出那两封血迹斑斑的家书,用玉简极重地在整封家书上细细摩擦一遍,后执起那盏灯慢慢在旁边烤着。
渐渐地,渐渐地,原本空白的地方有小字慢慢显现出来:第一行是他的字迹:沈家三郎可用,再无其他。
他蹙了蹙眉:难道他错了?父亲并不曾给他留下讯息?不应该啊,父亲如此谨慎之人…
还是说,并不在家书之上?
带着怀疑他拿起了另外一封家书:第一行还是他的字迹:已遵照父亲吩咐与其交好。
但下面隐隐有更为隐秘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拿着灯凑上前去:
当今太子身份有疑,且与多国势力有涉,为父恐命不久矣。宁儿,你是大夏定王府世子,望你能护好护好你母亲和妹妹,还有你自己。
但,更要紧的是,你要替皇上,替你皇叔护好这大夏江山和百姓。打江山难,守江山更是不易,切记万事谨慎,珍重身体,吾儿当心。
从这里开始,字迹深了些许:
吾儿当心,吾儿当心,吾儿当心……
四个字写满了整页纸。
这是他与父亲之间的暗信。
玉简,灯,特殊材料制成的纸,缺一不可。
他原本是被这封家书上所留下的讯息所摄,但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和满页的吾儿当心,恍惚之间,仿佛就看见了:
昏黄的灯光下,一身常服的父亲于书案前执笔,他执笔的那只手——干干净净,一撇一捺极为认真,一笔一划极为端正地落下,他的脸上是他惯有的清雅从容。
父亲!
他果真知道,他知道自己会死!
他猛地攥紧那封家书,闭上了眼,心口处像透了风一般,刺骨的寒意不住地往里灌,眼底尽是茫然和无助。
他感到喉咙有些微微发紧,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退下去吧。”
一旁的曲直眼见着他神色不对劲,忙对着隐卫们下令道,随即躬身行礼也跟着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