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画全部挂上堂之后,姬宁想了片刻,还是走到那叫“曼儿”的女子跟前,微微俯身,对女子低语道: “曼儿姑娘,你还是先回避下吧。”
不想曼儿骤然死死地抓住了他右边袖口,目带哀求地看着他。
姬宁看出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恳求,又见她始终避开那妇人远远看过来的视线,瞬间明白她是不知,下去如何面对自己的娘。
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袖口,他没有抽回,而是朝她走得更近一步,将自己另一边袖口也放入她手心,温声道:“你若不想下去,那便不下去。可我待会要问话,可能会很直白,你若听到不想听的,就堵住耳朵,不要听。你若害怕,就紧紧地抓住我。”
闻言,曼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手下抓得死紧。
姬宁重新面向众人,面色庄重严肃,眸光沉沉地指向挂上的画,扬声道:“第一幅——夜半被掳。”
他所指的画中:一名女子正闭眼安睡,窗户却大开,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正蹑手蹑脚从窗户跃进。
“第二幅——凌晨受辱。”还是之前那名女子,场景却已转变,女子身处屋内,被堵住嘴,双手绑住,双眼被蒙,一男子搓着手朝女子走近,看不清男子模样,只是身量很高,他的影子将身下女子死死包裹住。
即便作画人笔法凌乱,线条粗糙,可是还是呈现出来了画中女子的惊惧。
“第三幅——无奈妥协。”女子曲腿蜷在床上,似乎在哭,背对着他的男子手中拿着两副画像,正仰天大笑。
这幅画之上甚至还有明显眼泪晕开的痕迹。
“第四幅——被逼强娶,”是女子身着嫁衣,被那个男人挑开盖头,男人的脸被涂得面目全非,朝着女子咧嘴笑,活像个怪物。
“第五幅——缠脚雀儿。”这是一张静态的画,跟前四幅截然不同,女子穿金戴银,被装扮成了很华丽的模样,眸子却透了死气,了无生机。此时正站在窗前,看一只被缠住脚的雀儿,轻轻抚摸着手下的画像,靠近点看,画像赫然就是第三张出现过的那幅。
“画像中的人是曼儿姑娘的娘和弟弟。”
姬宁微微侧身,垂眸,望着被捏得死紧的袖口,往上看去,是女子白的不能再白的脸色,她——在无声地落泪。
他捏了捏掌心,收回视线:来到这里,他真的见过太多眼泪了。
“世子仅凭这女子几幅画就想给——我定罪?怕是不能吧?就算是刘承贵强抢民女,威逼这女子嫁给他,可如何能证明是我将人送去?”顾行远眉目间带了一丝挑衅,看着姬宁,似乎认定他无法证明。
“当然不止如此。”姬宁回身曲直做了个眼色。“别急,顾大人,我们一件一件,一桩一桩,慢慢儿来。”
曲直领着另一名女子上堂,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曼儿”带了下去。
“这位,顾大人不会不认识吧?”姬宁侧身,露出后头戴着幕离的女子。
女子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解开幕离时,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无怪他们,皆因这女子容貌过甚。鹅蛋脸,柳叶眉,眉似弯月,眼若秋水,眼角尖而细,鼻翼圆润精致,恬淡温润,温柔似水,樱桃般小巧玲珑的嘴唇,周身透着股我见犹怜的娇弱感。
女子屈膝跪倒,双手朝前,行跪拜礼:“民女张琴毓见过大人。”
赵居安倾身,抬手道:“张姑娘请起。姑娘请自述身份以及因何状告?”
听到女子的声音,顾行远后背明显僵直,眸光开始闪烁不定,只不过这慌乱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压下,他扯出笑容,朝后看去,问:“姑娘是何人?”
“……”
!!!
张琴毓不可置信地抬眸,她脸上泪痕明显:“你不认得我?”
哽咽声更显:“你不认得我?”
“你这姑娘好生奇怪,顾某从不曾见过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张楚毓牵了牵唇角,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假笑都挤不出来,只是木着脸流泪,“你…真是无耻。”
“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我更是从未与你打过照面,何以要这般诬陷于我?”顾行远脸上一片真诚,说完还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若不是姬宁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怕也被这张脸骗了去。
赵居安并未搭理他,只冷淡瞟他一眼后便移开视线,对着张琴毓道:“姑娘请继续。”
张琴毓抹了抹泪,站起身来:“民女是槐县人氏,是澧县知县张楚的妹妹,也是…”她咬着唇,声音几不可闻:“也是…顾行远养在外面的外室。”
“满口胡言!诬告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何罪行?当真是胆大包天!”跪在地上的顾行远当即厉声急喝,就要站起身来,又被两名衙役强硬地按了下去。
赵居安正要张口询问,姬宁朝他摇了摇头,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