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次，他听懂了。

当晚到家，流川枫先是被餐桌上的高级寿司所吸引，黑眸一亮，迅速和母亲打了声招呼，立即洗手坐上餐桌。

流川真帆以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确认除了昨晚她在他头顶摸到的伤疤外，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伤痕。

“小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应该告诉妈妈？”她勾着唇角，但笑意未达眼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刚刚吞下第二枚寿司的流川枫闻言，本能地想说“没有”，但随即想起中午伊川夏弥的话，一时间愣住。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筷子正襟危坐，“你问。”

流川真帆的脑袋木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惊讶，他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没有"来敷衍她，反而让她来提问？

她清了清喉咙，“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打架。”想了想，他补了一句，“已经要好了。”

他坦诚的叫人匪夷所思，流川真帆一时还未能适应他今日的转变，半响后才接着问：“篮球部为什么会发生打架事件？”她从伊川惠那里知晓了学校的说法，但总是要问问儿子。

这个问题对于流川枫明显超纲，把事情叙述一遍？好长好累，不要。

“因为不能说的原因。”他鼓着脸，寿司盒里的海胆散发出鲜甜香味勾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虽然他的回答不算回答，但一定是真话。流川真帆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伸手拿起他的筷子把那枚海胆寿司夹进他的碟中，“小枫，今天怎么那么坦诚？”

她早已做好了又收获“车撞了”“摔倒了”诸如此类的借口。

流川枫的视线艰难地从海胆身上移开，落在母亲温柔的脸上，“她说，能说就说。”

这个她，流川真帆不需要询问，唯一符合的人选只有一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欣慰着：“小枫和夏弥好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朋友？

这个词对他有些陌生，流川枫眨了眨眼，眉头微皱，反对这个说法：“不是朋友。”

他第一次思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母亲好奇的注视下，唇微动，吐露出她曾说过的话：“她说我对她很重要。”

流川真帆倒吸一口凉气，张大眼睛不可思议望着自己儿子英俊的脸，脱口而出：“夏弥喜欢你？”

喜欢？什么意思？

流川枫晃了神，他突然想起打篮球时总是有一些女生会在场外叫喊他的名字，偶尔还会穿奇奇怪怪的衣服。学姐好像说过，她们喜欢他。

在那些女生身上，他代入伊川夏弥时而平淡时而嚣张的脸，脸色倏地暗沉下去。

“不是喜欢。”他的眉毛几乎要皱成一团，坚决否定。那个样子，太吵也太可怕了。

流川真帆说完就后悔了。认真想想，那么聪明的女孩子，喜欢自己家笨儿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这会看到儿子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忍不住逗他：“是不是喜欢，小枫你问问就有答案了。”

“哦。”他点头，赞同母亲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流川真帆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他自觉家庭谈话已结束，迫不及待的开始享用美味的寿司。

翌日清晨，伊川夏弥毫无防备地从流川枫口中听到了一句令她魂飞魄散的提问。

“你喜欢我？”他的语气平静，如同在询问今天吃什么。

此时，他们已各自完成了早晨的训练，坐在长椅上，享受着伊川夏弥提供的饮料。今天饮料花销她花的心甘情愿，本意是庆祝从今日起吞金兽终于得以脱手。然而，听到他如同惊雷般的询问后，她手里的饮料罐也差点脱手。

她沉默地凝视着流川枫，晨练后的少年显得有些慵懒，他也在盯着她，认真等待答案。

好一会，伊川夏弥在他的注视下，举起手拍了拍他的头：“流川，还是让真帆阿姨带你去拍个脑部CT吧。”

她合理怀疑，他的脑子绝对是伤出了问题。

智商上线的少年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拍掉她的手，不满道：“我为什么重要？”

流川枫力气不大，伊川夏弥并未感到疼痛，但他的问题让她难受。

她曾说过的话，果然还是被误会了。

伊川夏弥想胡扯过去，但少年盯着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又让她迟疑。

“因为你喜欢篮球。”因为你是爸爸意外遗留给我的念想。

她本就不是慷慨的人，她无法告诉他真正原因，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执念。

“我相信你一定能站在更宽阔的舞台。”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看着他的眼神坚如磐石：“流川，你会成为最优秀的篮球运动员，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

少年以钢铁砌筑成的门扉，突然被一枝纤弱花枝撼动，悄然间敞开了细微的缝隙。

流川枫自己也记不清，是从何时起，篮球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从小不爱与人交际，那太麻烦了，所以他的生活里有过一起打篮球的伙伴但从未有过朋友。他最好的朋友就是篮球，纯粹，让他为之拼尽全力想要取胜，也让他为之不甘。

初中时代，他清楚自己的球技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但他依旧未能带领球队打入全国，也未曾得过MVP的荣誉，他想变得更强。初三第三学期，他开始加大训练强度，也在同一时期知晓原来父母并不支持他将篮球视为唯一。那天父亲的担忧他听懂了，但他依旧觉得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也从未有人坚定地给予过他认可。

她是第一个。

【你现在对我非常重要。】

【你会成为最优秀的篮球运动员。】

他觉得她对自己的信任来得莫名其妙，但同时又矛盾地体会到了被无条件信任的喜悦。

“小枫和夏弥好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他的脑海里响起母亲昨晚说过的话。

朋友，好像也不错。

那晚，一身臭汗归家的少年敲响母亲的卧室门，盯着流川真帆敷着面膜略显滑稽的脸，背脊挺的笔直。在廊灯下，他的双眸熠熠生辉，宛如两颗璀璨的星。

“不是喜欢。”他面色郑重，向自己的母亲揭晓问题谜底。

“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