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山门前,仇清尘才终于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趟“出门散心”,他谁也没告诉,布下个闭关修炼的假象,人就偷摸溜了。本该闭关未出的人今时今日却带着两个小崽子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回来,任谁瞧了都会心生疑窦。
尽管他堂堂宗门长老还不至于连出趟远门都受人管制,但到底是他有意掩藏行踪在先,现下也只能自己想办法把这个谎圆回来,免得日后出现什么蝴蝶效应,又得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现在可真是讨厌极了“蝴蝶效应”这四个字。
于是乎,他停住脚步,转身拍上已然变回少年模样的左御肩头,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师侄啊,你师叔我突然想起峰中有事,得先走一步,这位江道友的入门事项就由你全权负责了,要是遇上什么问题再给我传信吧啊。”
话一说完,他便隐去身形,无声无息地绕过山脚下的守门弟子,穿过山门禁制,踏上了通往龙兰峰的捷径小道。
余下一头雾水的江月青与笑得无奈的左御面面相觑。
许久未归,龙兰峰上的山水草木乍看之下仍是熟悉,实则早在四季轮换间悄悄变了模样,风过时仿佛能听到峰中万物欢欣雀跃的呼声,这一切在仇清尘看来是那样的陌生且新奇,竟意外地有种回家了的踏实与轻快感。
这股轻快踏实十分唐突地终结在了他远远瞧见自家门前聚集着一堆传讯纸鹤的那一刻。
仇清尘:“……”
离谱了朋友。
之前峰里蹲一年半载不出门的时候连主角大大都不一定会遣几只传讯纸鹤过来,虽说确实有些偏离了原定计划,但他这才出门多久,怎么家门前就多了这么多条留言???
震惊之余,他不得不向系统确认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原主的重要事件,以至于被人用传讯纸鹤砸了一脸。
来自系统的否定回答并没有让仇清尘宽心多少,他视死如归地靠近那群传讯纸鹤,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擒住一只最呆的,三下五除二把它展成了一张纸。
纸上寥寥十数字,字里行间尽是传讯者狂放不羁的强悍剑意。
放眼整个点星宗,能有如此强悍剑意的正统剑修,除了灵涂峰的夜山真君之外再无旁人。
比起展信时直冲面门的凌冽剑意,信中内容却是平淡乏味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仇清尘不信这个邪,索性把门前的传讯纸鹤一只不漏全部逮了过来,挨个儿拆开来看。果不其然,这些传讯纸鹤皆出自同一人之手,传讯内容万变不离其宗,简而言之中心思想就一句话——
“师弟已出关否?可有突破?何时同我切磋?”
承载着同门师兄“关怀之情”的传讯纸鹤自仇清尘“闭关”后便以每月一只的频率飞往龙兰峰。
截至今日,夜山真君整整给他送来了十五只传讯纸鹤。
十五只。
仇清尘对着眼前被展成信笺的传讯纸鹤陷入了沉默。
仇清尘一把将传讯纸鹤揉成了碗大的纸团。
仇清尘撑桌而起,猛地一个吸气蓄力——
下一秒,那碗大的纸团便以陨石坠落之势飞出了窗口!
“有病啊!!!你们剑修都他妈有病啊!!!!”
一连好几日,仇清尘不是在龙兰峰中闲逛散步看风景,就是躺在屋顶出神发呆晒太阳,重新拾回了养老咸鱼的悠闲生活。
想来江月青入宗一事左御应该处理得挺顺利,因为自打回来之后,主角大大就没再和他联系过。
仇清尘抬手揭下盖在脸上挡太阳的《半妖道修》精装版第二册,露出一双毫无睡意的浅褐眼眸,明媚日光在他眼底摇晃出细碎微芒。
已经算不清这是他近来第多少次翻开这一册书了。
他翻来覆去地看,逐行逐句地找,可无论多少遍都没能从原著小说里挖出关于那些事那些人的只言片语。
凭借着修士优于常人的记忆力,原著第二册的剧情内容仇清尘早就熟记到了能够全文倒背的程度,但很显然,这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他,再没有人会记得这世上曾经存在过那么一个在生死之中反复挣扎的人了。
……哦,或许还能加上一个左御。
就是不知道背负深仇的主角大大又能记一个炮灰配角到几时呢?
仇清尘捧着书坐起身来,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起书页边上的空白——摊开的书页正是点星宗弟子闲谈时提及血禁秘境并向左御求证的那一段剧情。
淡淡灵光现于指尖,来回摩挲中,渐渐地在那等同于世界本质的书册上勾勒出些许痕迹。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忽地涌起了云潮,云上隐隐有雷鸣电闪在其间翻腾。才刚刻下的灵光印痕像被书页吞噬的墨迹一般慢慢消却,似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力量在抗拒他这堪称冒渎的行为。
一道闪电掠过视野,仇清尘蓦然回神,目光聚焦处是书页边角上自己下意识划出的一道短细竖线。
他明显感觉到了此间天道的抗拒,但天道越是抗拒,他就越想反其道而行之。
他顶着乌云蔽日、山雨欲来的压力,一手按实书页,一手执拗地在角落刻下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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