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在黑暗里深呼吸，尽量稳住身体，小陆剑柄就这么一如往昔出现在她眼前。

陆绝之前随宿玉修习剑道，一直不曾找到合适的本命剑，但他天赋奇绝，纵使没有名剑，照样能在修行剑道这条路上一骑绝尘。

小陆之于陆绝，就如玲珑于她宿玉，十分称手，就是小陆跳脱得厉害，和它主人堪称两模两样。

不过有点倒是相似，就是在她面前是乖巧听话的，有时候乖到她实在受不住。

所以陆绝出去历练，偶尔会把小陆留下来陪着她，小陆剑柄时常横在她眼前，等她摸上几把才消停，不过若是她置之不理的话，这把剑就来脾气了，甚至敢大逆不道不断拍击她后背。

“小陆，别闹了。”

她闭着眼斥道，小陆果然没了动静，她睁开眼发现，小陆的主人正抱着剑含笑望向她。

“师尊，弟子回来了。”

*

可惜陆绝离开上清山之后，修的多是奇诡之术，因此剑这种灵器于他而言，便就可有可无，于是小陆大多时间都在偷懒。

奇诡之术伤害肉身，又损心性，只是那又如何，在离开上清山，为各大宗门所不容之后，这又是唯一可走之路，宿玉并不怪陆绝弃了剑道，剑道反而是她这个师尊加诸于其身之枷锁。

不是所有的选择都那么简单，那么轻而易举。

是以宿玉迫切之心又深了几分，陆绝是最让他骄傲的徒弟，当年可是费劲一番心思才把他骗走来着。她这个做师尊的定然不愿看徒弟含冤，哪怕他或许并不在意那些。

当下宿玉自然假装不认识小陆，也无甚动作。问题是小陆又开始竖了过来，轻抽她手心，力道轻的如同挠痒痒。

宿玉：……

和他主人一样大逆不道，她忍不住在雪白剑身上摩挲一二，小陆伸了个懒腰，听话横过来，用剑鞘戳一戳她，示意她搭上去。

宿玉简直哭笑不得，她无声抓紧剑柄，小陆在黑暗里特别兴奋，不知为何震动得厉害，像很久之前一样在她手心里磨蹭，她下意识缩回手。

陆绝回头淡淡瞥她一眼，宿玉又立刻抓紧小陆。

陆绝视线往下，在小陆雪白剑身上一点，柔声道：“小陆，不许再动。”

青年略有深意凝向对面，柔声道：“不许折腾玉姑娘。”

宿玉：？

鸡皮疙瘩快起来了。

这时君折在前面烧了张符，轻声提醒：“两位小心些。”

偶尔几只蝙蝠低低飞过来，影子映在石壁上，时大时小，阴森瘆人，君折摇晃明火符，把它们悉数赶走。

地道弯弯绕绕，渐渐的两壁灯台上点燃明灯，前方道路开始亮起来。

又行了段距离，周遭终于明亮起来，他们已经到达原本裂隙里，隐约可见之前那处迷林，以及迷林尽头的小楼。

和之前那个不一样，这里是真实所在，而迷林里全是虚幻。

小陆又开始动来动去，有了光亮后，这把灵剑直接窜进宿玉怀里。

宿玉：……

陆绝投去淡淡一瞥，小陆便乖乖不动了。

青年收起小陆剑，不由分说隔着衣袖牵住少女手腕往前。

三人来到小楼前，因裂隙里幻阵早就破除掉，朱门大开，门前台阶上铺着红毯。

“小楼已开，看来是时机到了。”君折惊喜道，他正准备踏步进去，陆绝眼疾手快拉住他，往后退去。

就这么瞬间功夫，小楼如无根之萍远远漂走，原本君折涉足之地，成了一汪黑漆漆的水流隔开他们。

少年身上几张灵符落入黑水里，滋啦滋啦燃成白烟，君折心有余悸，面色白了白。

“是腐蚀灵力之地水。”

陆绝眼神在幽暗下湛然若神，对一切仿若胜券在握的样子，他继续抛出芭蕉梧叶，小舟顺着滚滚水流穿行，来去自如。

地水如其名，是未经净化的地底之水，对普通人来说地水不过是片污水，赤足趟过去就行，然而对于修炼之人，它因吸纳大地之下之浊气，就有腐蚀作用了，并且对方修为越高被，腐蚀效果越强烈。

地水难以察觉，因此常有修士落入圈套。

不过因地水被修士所厌恶，因此有专门克制它之物，就是植物所造灵舟，其中以凤栖之梧叶最有效果。

地水已消失许久，怎会再度出现在这么个小地方，宿玉蹙起细眉。

难怪陆绝去借芭蕉梧叶，芭蕉梧叶实是梧叶，和芭蕉无关，想必陆绝对溪川了解甚多，他心底还藏着什么事。

宿玉心里怅然，制止住不断发散猜想，随后又否决猜测，暗恨自己疑心。

小楼古怪，第一层所有陈设竟和庙里无甚区别，香炉缭绕，红绸高挂，会让人恍惚到以为还置身于月老庙里，不过仔细看的话破绽很明显，方向不同。

原本石像对着门口，而小楼里的是背对着大门的。

莫非和那个镜面有关系。

宿玉手被握紧，温热之感传至她掌心，她才后知后觉，怎么从手腕到手心了，不过当下也不容她想什么。

三人穿行在小楼里，楼层蜿蜒向上，每上行一阶有种强烈的吸引力，仿佛在直白告知必须要去楼上。

小楼上雕栏玉砌，隐约有歌声，美人翩翩起舞，四周墙上挂满画卷，和人间普通歌楼比较像。

宿玉边走边默默观察这些画，不知是否是她错觉，画中人或物隐隐在动。

她忍不住驻足，忽然隔空一道强力冲开她，她跌跌撞撞被挤到角落，撞在栏杆上。

宿玉揉揉腿部，刚想起身，发现周遭瞬间换了景象，一片荒凉。她疾步往前，确信四周无人，只剩她一个。

她和陆绝他们分散了。

她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空白墙壁莹莹发光，那些画卷无影无踪。

原本进入暗道，灵力早已阻滞，她试图传讯，多次尝试无果，看来是被阻隔了。

于是宿玉扭头看向不住发亮的墙壁，试探着把手按在发光墙壁上，手中属于石壁粗粝感传至掌心，她闭上眼，等手中触感消失，风掠过她发梢，只听到一阵一阵杂音。像是一颗石头投入湖心，在神思里荡开层层涟漪。

渐渐的，世界喧嚣声去，陷入令人恐惧的静默。